林子安后半夜才睡著, 即使睡著了也是半夢半醒，夢裏的畫面十分模糊混沌, 醒過來的時候也記不清那是什么。

他從昨天中午開始到這會兒一直沒吃過東西, 醒來的時候是早上六點，時間很早，他的肚子餓得有些疼。

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旁邊床上的覃之須呼吸沈穩, 林子安起身，小心翼翼的下床出了門。

整個小別墅都是灰蒙蒙的，像是披上了一層紗, 從樓梯上下來, 林子安緩步前往廚房, 發現廚房的燈是亮著的, 鵝黃色的燈光在這灰白的環境裏顯得格格不入, 讓他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緊接著他便看見穿著圍裙的谷項知從裏面出來, 手上提著一個保溫杯。

許是沒想到林子安這個時候會出現，谷項知在看見他的那一刻神色怔楞住, 反應過來后才上前, 垂著眸子看著他：“怎么現在醒了？餓了嗎？”

林子安沒看他，手下意識拉了拉披在肩膀上的外套，不吭聲。

“我試著做了點粥。”谷項知說話格外小心，看著對方的眼睛：“剛才來的時候買的早點還是熱的, 吃點嗎？”

依舊沒有回應，這種無聲的對峙像是給了谷項知一巴掌, 這不就是昨天林子安的感受嗎？不被理會的感覺, 讓人整個世界都可以灰暗下來。

“安安。”谷項知喊他, 聲音中帶著些幾不可察的央求：“你很久沒吃東西了。”

林子安臉上是失去神采的神色，在谷項知好幾次柔聲之下他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對方，最后眼神落在了對方手上的保溫杯上。

谷項知覺得很幸運，林子安在用自己的方式對待他，但再如何也忍不下心，他的安安太溫柔了，溫柔到只需要自己多哄幾句就會心軟。

餐廳只開了一盞燈，暖色的燈光籠罩著兩人，谷項知坐在林子安的側方看著對方一口一口吃完自己準備的早飯，即便兩人之間依舊沒有交流，但他也滿足了。

“黑咖啡可能會有些苦。”谷項知收拾好餐具后從廚房出來，帶著一杯黑咖啡，見林子安坐在沙發上發呆，他過去單膝跪在對方跟前，看著對方捧著咖啡杯輕抿了一口，漂亮的眉毛漸漸皺了起來。

“乖，喝了眼睛就不腫了。”谷項知安撫對方，直到那杯黑咖啡見底，他接過杯子，依舊蹲在林子安的跟前沒走，抬頭望著對方，聲音溫潤：“安安，我幫你揉揉眼周？”

他頓了頓，猶豫著用手背去碰林子安的眼角，心裏十分緊張。

手背觸碰到對方的皮膚，一秒，兩秒……

林子安沒再躲開。

谷項知揪緊的心臟終于松開了些，慢慢抬起另外一只手，輕輕的給對方按摩著紅腫的眼周，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甚至沒察覺到自己的腿已經麻了。

大概半個小時，林子安的眼皮掩蓋下來，像是要睡著了，谷項知手上的動作越來越輕，這一刻整個世界都是他們的。

直到小別墅的大門被推開，林齊和秦恒并肩走了進來，一眼就發現客廳的兩人。

“項知？”林齊楞住，再抬眸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林子安：“……還有子安？你們？”

谷項知也不顧酸麻的腿，起身看向進來的兩人，單指抵在唇前搖了搖頭。

林齊馬上合上了嘴，再垂下頭看著閉著眼睛已經睡著了的林子安。

林子安昨晚沒有睡好，他實在是太困了，閉上眼睛就忍不住想睡，后來他還做了個夢，不過醒來的時候依舊不記得。

“子安你醒了？”是曼嘉陽的聲音，在林子安身后。

他扭頭看過去，發現身后的餐廳裏，其他人正在吃早飯，此刻都向他看了過來，連早飯都顧不上繼續吃。

谷項知最先過來，伸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眼角，壓低聲音：“眼睛已經好了，別擔心。”

“……”林子安望著他，發現自己身上有對方的衣服，他呆滯了幾秒，低聲：“謝謝。”

這是他從昨天到現在和谷項知說的第一句話，讓對方楞住了好久，后者輕輕的嗯了一聲，眼底藏著柔情：“你終于愿意和我說話了。”

林子安沒繼續吭聲，但這樣谷項知已經滿足了。

今天是進行促銷活動的日子，超市人滿為患，每個區域的人流量都十分大，前后大門加起來十幾個收銀臺都排著長隊。

“小伙子，你是超市的導購員？”一位雙鬢白發的老太太杵著拐杖，伸手拉住林子安的手臂：“你知道火鍋底料在哪裏嗎？我人老啦，來了幾回都沒記住。”

林子安彎下腰，伸手攙扶住老年人：“奶奶，火鍋底料在二樓食品區，我帶你去吧。”

老太太聞言連連點頭，笑道：“還真是麻煩你了，謝謝你啊小伙子。”

這是一位健談的老人，雖然年紀大了，連走路都顫顫巍巍，但也不失活力。

“我孫子今天放假，他住校，半個月沒見著啦。”

“他喜歡吃辣，爺爺去買其他東西，我尋思著來找找火鍋底料。”她說著笑道：“老頭子非說我找不著，我就得證明給他看！”

“爺爺是擔心奶奶。”林子安攙扶著對方，兩人一上一下站在自動扶梯上，林子安站在老年人后面，見快到達二樓了，及時提醒老太太：“奶奶，來，抬腳。”

老年人還算靈活，站穩后連連嘀咕：“他就是擔心我，怕我來坐這種電梯，其實我就想試一試。”

“我那孫子也是，天天說我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干，生怕我磕著碰著，哪有那么嬌氣，想當年我什么沒干過？瞎擔心。”她面色含笑，聲音裏面是滿滿是幸福。

林子安失了神，下意識開口：“您一定很幸福。”

殊不知他這么一說，老太太卻收斂了些笑容，雖然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神色，但卻多了一絲惆悵：“幸福倒是談不上，只能說過得快樂。”

她看著遠方，瞇眼道：“那孩子的父母死了快十年了，我和老伴拉扯他到高中，可能也挺不了幾年了，以后可怎么辦啊。”

林子安聞言，垂下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哎呀，道什么歉啊年輕人。”老太太粗糙又溫暖的手舉起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笑得十分開朗：“奶奶我現在雖然困難，但是過得開心，年輕人就別哭喪著一張臉啦，我剛看見你就知道你心裏有事，不高興著呢？”

林子安任由對方拍拍自己的臉，失笑，卻笑得苦澀又委屈，默默的點著頭。

“什么事都不是事，都會過去的。”奶奶彎眼，臉上的皺紋隨著微笑折迭：“笑起來才更好看啊。”

林子安點了點頭，露出個笑容。

是啊，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