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慎南行短暫的、簡單的、二十幾年的，并且可以說無處挑新奇的生命裏，唯一的一個大起伏，就是眼前這個人——欒樊。
也不準確，應該是欒樊的妹妹。
也是讓他最終堅定腳步往設計師方向狂奔的一個小女生。
那是個大冬天，這座城市下了慎南行有印象以來的第三場雪，他從教學樓回寢室，欒樊在寢室樓下等著。
他妹妹欒宜還在讀高中，是校舞蹈隊的，但很不幸，高二的一場舞臺表演出了事故，欒宜在高臺起舞的時候木板碎裂，摔斷了右腿。
當時是從膝蓋上截的肢。
小姑娘萎靡過大半年，覆健覆到痛哭，但沒說一句放棄。
欒樊家本來就不是富裕的家庭，治療費用和雜七雜八的藥、器械掏空了所有的錢，在自己妹妹展現的強大生命力裏，他其實是有點困難的——他并不能支撐一套像樣的禮服。
欒宜的高三畢業演出，有可能也是她跳的最后的舞。
“我學這個就是因為她跳舞嘛，能給她做漂亮裙子穿，”欒樊當時是實在沒辦法了，學費都是自己打工掙的，“南行，我求你這一次。”
“你是專業課的第一，我想讓她漂漂亮亮的畢業和沒有遺憾地對舞蹈告別，布料錢以后我會還你。”
他們室友幾年，其實除了上課占位和吃飯，沒說過多少掏心窩的話，那是唯一一次，兩人說到雪沒衣肩透著濕氣。
欒樊喝了口酒，暫時沒有坐在那群朋友那邊，有點像走了大半生一樣嘆氣：“那次真的謝謝你了，她那天很美。”
慎南行花了很久去設計那條裙子，欒宜說不要遮住義肢，并且要看起來特別積極。
他見過欒宜一次，是個很樂觀的小女生，他也著實沒想到小姑娘人小小一個，跳的是街舞。
她說自己想穿裙子跳來著，一直等著哥哥的第一條裙子，不過事發突然，能改變自己的想法。
慎南行覺得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再酷還是得有點女孩子的小勁，黑裙子配了淺桃紅色的綢帶，再加了反光帶，燈光打下來亮亮的，像個聚光體。
慎南行不知道畢業演出具體什么樣子，只看見了欒樊發過來的照片，欒宜的義肢上被畫滿了彩色的小花。
她就是那些倔強的小花，向著內心的光野蠻生長。
覆健到真的能跳，一年多的時間，慎南行無法體會真切，但看見照片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有參與到這場艱難的愈合。
他做的衣服，神奇的帶上了治療的色彩。
但這僅僅是大學生活的一個插曲，如果不是今天在這遇到了欒樊，這也將埋在他漫長的人生長河裏。
是一個無聲的支柱之一。
慎南行也從回憶裏回來，問：“她還在跳舞嗎？”
欒樊點頭：“但跳得不多，現在讀大學就和寢室同學開了個舞蹈工作室，還是因為看見你開了工作室。”
“你做什么就跟著做。”
說著他才開始提到陸笙闊：“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也沒想到你和……”
陸笙闊一直做著背景板，想從他們的話語裏多知道點慎南行的事，聽見關于自己了，就盯著眼前的人看。
欒樊有點喝開了，眼睛裏有好奇：“你大學那會喜歡的人是他嗎？”
慎南行一嗆：“啊？”
“你放假都不在寢室，除了回家就是神神秘秘地出門，”欒樊眨了眨眼，有點迷惑，但又覺得再說下去不太合適，又看著陸笙闊，“兄弟你別介意啊，我對他真的很好奇。”
陸笙闊：“………”
我也好奇。
慎南行的耳朵尖開始發紅，是那種無措的姿態，想轉移話題。
欒樊現在很輕松，“嗐”了一下：“其實也沒什么，你都二十好幾了，有往事，你現男友應該也不介意。”
這不是介不介意的問題……
慎南行在心裏振鼓，到底有什么比不是去見喜歡的人更合理的理由。
欒樊直接掐住他的路：“從你到寢室的第一個月吧，我們就在討論你是不是喜歡誰，老是抱著手機看，有時候還聊多晚，還會買很多東西過去，也還說什么搶票？”
他笑：“當時以為你在追一個追星的女孩呢。”
“兄弟我不是那個意思，”欒樊總覺得自己這一句兩句就指著得罪陸笙闊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當時的猜想，不是慎南行就那樣了。”
陸笙闊在東一句西一句裏微微蹙眉，更加困惑。
慎老板覺得這個店裏的人太多了，各種串端上了也太燙了，滋滋冒油的聲音把耳膜都要響穿了。
欒樊用玻璃杯底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你那時候就和他在一起了嗎？我感覺什么票的，和他相關。”
慎南行：“！！！”
陸笙闊：“什么票？”
“什么票……”欒樊抓了抓腦袋，從橘紅色的沙灘褲裏摸出手機，“我找找云盤哈，有次他急吼吼地回寢室，剛從廈門回那次？不太記得了，反正又要往外趕，落了個票根在地上。”
慎南行：“！！！！！！”
廈門！
他高速運轉的記憶像是奔馳的磁懸浮列車，是在廈門去看了粉絲見面會，回來的時候又正好周邊到手，他急著回家取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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