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那去吃生魚片，你喜歡吃那個。”他說。

“不了，那個好貴?！蔽艺f。

有次楊覆陪客戶吃飯，客戶帶他去了一間好貴的日本料理餐廳，點了很多，沒吃完，很多壓根兒就沒動過，光顧著聊去了。

楊覆本來就不是呆子，跟著小老板跑了兩年業(yè)務(wù)后，更社會了，特能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總能讓客戶對他一見如故。

走時，客戶讓楊覆打包帶走，楊覆就真打包帶回來了，給我和他媽媽嘗鮮。

他媽媽夾起一片三文魚，凝視片刻，咬了一小口，面色微妙地嚼了嚼，停頓了兩秒鐘，拿紙巾包著吐在裏面，起身離席去漱口。

楊覆扭過上半身，探著脖子對他媽說：“沒這么難吃吧？雖然也不好吃……沒事吧？媽？”

他媽說：“沒事沒事……我吃不了，你們吃吧。唉，生的。要不，你們也別吃了，等下鬧肚子?！?

“那倒應(yīng)該不會吧，日本人天天吃，活得挺好?！睏罡舱f著，回過頭來看我拿著筷子在夾，“算了，你別吃了，說不定腸胃不同，真吃了鬧肚子……嫩還是挺嫩，擱冰箱裏，明天我炒熟了當(dāng)盆菜吃?！?

“我試試?！蔽艺f。

“行吧，你試，本來就是給你倆試試的?！彼执畹轿乙伪成?，看著我試。

我試了一口，覺得挺好吃的，吃起了第二口、第三口……

楊覆生怕我是舍不得東西，再三跟我說可以明天炒菜吃，我說我真的是喜歡吃，他觀察一陣，才相信了。

后來楊覆專門帶我去過一趟那個店裏吃，說吃新鮮的，還能感受一下現(xiàn)場氛圍，長長見識。

我才知道這裏這么貴。

趁服務(wù)員不在，我小聲跟楊覆說這裏貴得不正常，別吃了。

楊覆說貴有貴的道理，上次那客戶席間聊起過這個，說那些很便宜的，很多是淡水魚冒充深海魚，淡水魚不能生吃，有寄生蟲什么的，而且口味也不一樣啊。

“吃吧，又不天天吃，我?guī)銇磉@兒就心裏有數(shù)，花得起。要沒這錢，我?guī)氵^來干嘛？看我給不起錢丟人?。窟€是把你賣在這裏抵賬??？”楊覆說。

今天開學(xué)，楊覆又要帶我去那裏，我有點猶豫。

現(xiàn)在楊覆的每月基本工資是五千八，算上提成獎金這些，破萬了。看起來挺高，可我們已經(jīng)不是在小鎮(zhèn)了，我們在燕市，日常消費比小鎮(zhèn)高太多了，光房子一個月就要三千。楊覆還很嫌這老破小離我學(xué)校有點遠，耽誤我早上睡覺，他想搬到我學(xué)校旁邊去，但那周圍一圈的房子都很貴，三室一廳的五六千起步。

“要你管錢，不是要你操心錢。”楊覆說著，沒提書包的那只手下意識地摸進褲兜裏，突然反應(yīng)過來，空著手出來了。

我看在眼裏，猜他是想抽煙。

他不在家裏抽，不在他媽和我面前抽，但他平時從外面回來，身上總是帶著煙味兒，丟臟衣簍裏的衣服兜裏有時候會落下打火機和煙。

他媽媽說過他，但不是那種嚴(yán)令禁止的，只是溫柔地勸他少抽，對身體不好。

楊覆說他知道，但沒辦法，他在外面跑生意，跟他打交道的都抽，他不抽不合群。

這就成了一件沒辦法的事情，他媽媽不好再勸。

我不抽煙，不知道煙癮來了是什么感覺，也許會覺得嘴裏沒味道吧，也許就是想吃點兒什么轉(zhuǎn)移註意力，總之，楊覆指了指不遠處排著長隊的奶茶店，說：“喝奶茶嗎？我口干了?！?

我點點頭。

其實我挺好奇抽煙的感覺，跟楊覆說過，想拿他一根試試。

楊覆果斷地拒絕了我，說我本來就長不高，抽煙就更長不高了，煙又不是什么好東西，味道也就那樣。

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執(zhí)著于我的身高。

他說長得矮以后討不到老婆。

我說我沒想過娶老婆的事，他說那是因為我沒遠見，他有，他連我和他各自結(jié)了婚之后兩家怎么住都想好了，買倆挨著的別墅，把院子中間的墻拆了，一樓客廳能打通就打通。兩邊生了同性就結(jié)拜，異性就娃娃親，就徹底是一家了。

他還說，我娶老婆的彩禮他來給，讓我別擔(dān)心。

我說我一點也沒擔(dān)心過這個。

他就說我缺心眼。

他還想最好我和他能娶一對親姐妹，那就更親了。

我覺得他有毛病。

每次他提起這事兒，我就挺煩的，他后來看出來了，但看偏了，非說我是害臊。我忍無可忍，說我臊你個大西瓜，他暫停話題，問我是不是想吃大西瓜，然后不管我的否認(rèn)，出門去小區(qū)外的水果店提了個大西瓜回來。

他把西瓜從中間劈開，一邊插上一個小勺，送去給他媽媽，另一邊插上兩個小勺，我跟他分著挖著吃。

每次這么吃西瓜，他都故意挖地道偷我這邊的，但重點不是偷瓜肉，他就是想看我反應(yīng)。

我有反應(yīng)，他就好做作地說：“哎呀，我吃你一口瓜你都不舍得，真小氣?！?

我沒反應(yīng)，他就說：“這你都沒反應(yīng)？你還說你不傻？”

非得惹我打他一頓。

……

我和楊覆站在奶茶店的點單區(qū)，看著菜單，他陷入沈思：“這都是些什么？暴打渣男綠茶？綠茶裏面加了什么？”

他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