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楊覆有飯局, 早就跟我說了。我下班后沒直接回去，跟唐駿銘吃了頓飯，說事務(wù)所的事, 也說說別的。

“我懶得跟你說。”

唐駿銘這么說完, 罵了我至少半小時。

他確實(shí)是懶得跟我說，直接罵。

主要就是他覺得孩子出現(xiàn)得太蹊蹺了，什么朋友的孩子，什么朋友把孩子扔一對男同家裏不管了，那個朋友是腦子有病還是心裏有毒。

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這么個朋友, 楊覆難道就沒有順?biāo)浦鄣囊馑紗幔克礂罡灿械煤堋?

楊覆的朋友, 楊覆帶回來的孩子，楊覆晚上睡得那么死……黎川, 你用腦子想想他是這種性格嗎？你就不覺得這很刻意、很做作嗎？

……

說到最后，他喝了一口涼茶, 盯著我說：“你就是在自欺欺人，假裝自己想不到，就不用去面對去拆穿去選擇解決或忍氣吞聲地接受。你假裝不知道, 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做傻子。”停了幾秒, 他收回目光, 垂眸看著杯子，說, “跟我媽一樣……我恨透了你們這種人。”

也許, 他說得都對。

我大概九點(diǎn)到的家，把車停在庫裏, 一直沒下去, 呆坐了很久。

不想下去, 不想回去，不想看到楊覆。他半小時前回來的，回來就打電話問我怎么還不回，說菲兒想我了，剛一直在說想爸爸。

結(jié)束通話后，他發(fā)了一小段視頻給我，視頻裏他一直在教菲兒說想爸爸要爸爸。菲兒什么都不懂，跟著他說。

我覺得他真是瘋了。

不，應(yīng)該說，他已經(jīng)瘋很久了。

“怎么了？回來了待這兒不進(jìn)去？”楊覆的聲音打斷了車庫的安靜，“菲兒，來，叫爸爸。”

他懷裏的菲兒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順著他的話行動，奶聲奶氣地叫我爸爸。

我從放下的車窗看站在旁邊的他倆，欲言又止，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楊覆要把菲兒往我懷裏塞，我及時制止了他：“剛從外面回來，臟，不抱了。”

他瞅著我臉色，沒堅持，只捏著嗓子假裝是對菲兒說話：“爸爸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是不是？菲兒。爸爸回來還不抱你。”

這令我想起了我小時候。

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大人就是喜歡把明明就是要對另一個大人說的話陰陽怪氣地說給小孩聽。

就像我舅當(dāng)著我爸的面對我說：小川啊，可憐哦，你媽跑了不要你，你爸也不要你，那你就只能去要飯了，記得剛才那個拿著碗攔著人要錢的小叫花子嗎，你爸不管你，那你就只能也那樣了。

他明明可以自己單獨(dú)來找我爸，對他說：你管不管你兒子，你不管，我就扔了他，讓他去要飯。

為什么要把我拉在那裏對我說？我當(dāng)時好尷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話，感覺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愉快的回憶噴涌而來，我深呼吸，捏緊了拳頭，使勁咬住后槽牙，忍了。不想給小孩造成心理陰影。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先去洗個澡。”

楊覆說：“哦，好。吃飽沒？弄夜宵給你吃。”

“不用。”我說。

他又開始發(fā)癲，酸道：“我就多余問。你跟唐駿銘吃飯哪回不吃得飽飽的回來啊，看著他就下飯。”

我突然覺得很好笑，他這樣子像極了傳統(tǒng)塑造的怨婦形象。可明明被用人們塑造怨婦的手段對付的人是我。他是策劃者和實(shí)施者。

我沒理他，徑直上二樓洗澡去了。洗完澡出來，我就上床關(guān)燈睡覺了。

過了會兒，楊覆進(jìn)來，問：“怎么了？這么早就睡覺？我還等你下去一起陪菲兒學(xué)說話呢，她一天沒見著你，特想你。”

我沒說話，他過來推推我：“川兒，怎么了？不舒服啊？”手摸我額頭上。

“沒，”我這才說話，“就是累，這段時間都沒睡好，你別鬧我，讓我睡覺。”

他一下子不說話了，沒動靜，可能是在看我，但我懶得管他，閉著眼睛睡我的。

又過了會兒，楊覆鎖了門，上床來，跟我親熱。

我裝死，但他發(fā)起情來哪管這個，我睡著他也能做他的事，直到我裝不下去了，一巴掌扇他臉上：“我在睡覺！”

他順勢抓住我的手放到嘴邊親，說：“小聲點(diǎn)兒，菲兒睡了。”

我差點(diǎn)被他逗笑了。可惜，笑不出來。

完事兒后，他饜足地?fù)е宜X，我閉著眼睛努力壓抑怒火，勸自己不要在這個時候踹他下床去，那樣動靜太大了，會把隔壁的菲兒吵醒，新月嫂也會察覺不對勁，我就會很尷尬。

然后我想，楊覆是不是就是算準(zhǔn)了我的心理我的顧忌。

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我和他朝夕相處這么多年，很多事情我是知道的，他并沒有刻意地瞞我，只是很多時候我會自以為是地覺得他不會把對別人的那套用到我的身上來。我理所當(dāng)然地以為我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我以為，他唯獨(dú)對我是赤誠的、如同白紙一般的。

現(xiàn)在想來，用唐駿銘的話就是：可能嗎？

可能嗎？

也許不太可能。

他就連對他媽都會用一些心機(jī)，哪怕他的出發(fā)點(diǎn)確實(shí)是為了對他媽好。

我至今仍舊不懷疑楊覆是愛我的，這無可懷疑。但是，我接受不了他這樣的愛。

也許，在他和我之見，變了的那個人是我。他一直都是那樣，而我卻變了，我不再是那個只要能被愛就可以放棄其他一切的我了。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翅膀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