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生面的奠基儀式在熱烈的掌聲中結(jié)束了。

校領(lǐng)導(dǎo)為了更好地招待烏榕城, 便把他帶到油畫系參觀。畢竟曾經(jīng)的朱歡歡是油畫系的學(xué)生，那裏有她的作品。烏榕城剛把女兒找回來，他肯定會對女兒的這些東西感興趣。

急著把禮物送出去的朱歡歡也追到了油畫系。這一次, 保安沒再攔她, 因為油畫系的藝術(shù)展廳是所有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場所。

隔了老遠，她就看見烏芽芽象只小鳥兒一般依偎在烏榕城身邊。兩人如出一轍的長相就是最好的血緣證明。

朱歡歡的心臟又傳來了熟悉的悶痛感。她握緊存放手表的絲絨盒子, 快速走過去。

“對不起, 讓我一下，我是朱歡歡的好朋友，我想跟她說幾句話。對不起，讓我過去一下，對不起……”一群人簇擁著父女倆，朱歡歡只能一邊往裏擠一邊低聲道歉。

成為周小沁之后，她覺得自己跨越到了一個更高的階層，所以完全可以凌駕于普通人之上。她學(xué)會了用下巴去俯視別人, 也學(xué)會了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

直到身為慈善家的烏榕城出現(xiàn)，直到剛才那場別開生面的奠基儀式，她才漸漸明白，自己的家族是何等顯赫, 卻又何等樸實無華。烏家的家教，與得志便猖狂的周家是截然不同的。

她若是敢把周家的做派拿出來，烏榕城只會對她更厭惡。

于是朱歡歡不得不強壓著本性, 低眉順眼地擠到近前。

油畫系的導(dǎo)師指著掛在墻上的一幅油畫說道：“這就是朱歡歡同學(xué)的作品。”他張了張嘴，準備夸幾句, 但極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卻讓他無法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一些違背職業(yè)水準的話。

校領(lǐng)導(dǎo)沖他使了個眼色, 催促他趕快表現(xiàn)，他只能暗暗握拳。

金錢可以買來藝術(shù)品，卻買不來藝術(shù)天賦。朱歡歡既沒有天賦又不懂得努力，面對她拙劣的作品，導(dǎo)師無論如何都夸不出口。

剛擠進圈子裏的朱歡歡并不覺得自己沒天賦。這是她最滿意的一幅作品，所以才會送來參展。在她看來，自己的一切都是優(yōu)秀的，而旁人口中頗具靈氣的周小沁不過是仗著導(dǎo)師的喜歡才備受讚譽而已。

她看了看墻上的畫作，又看了看烏榕城默默品評的側(cè)臉，心裏不由充滿了期待。

她想聽聽爸爸會怎么說。他會夸她嗎？肯定會的。

然而下一秒，朱歡歡的期待就變成了難堪的錯愕。

只見烏榕城緩緩搖頭，語氣嚴肅地說道：“與其他作品比起來，這幅畫是功底最差的一幅。它色彩臟亂，結(jié)構(gòu)失衡，還全無靈氣，我不明白它為什么可以掛在這裏。”

他看向女兒，似乎想責(zé)備幾句，憶起她已經(jīng)失憶了，便又嘆息著揉揉她的腦袋，語氣頗為無奈，卻又透著寵溺：“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了，所以從頭開始學(xué)吧。”

他覆又看向?qū)煟髦卣f道：“鄭老師，以后麻煩您多多費心了。”

罵是不可能罵的。畫這幅畫的人是朱歡歡，又不是他的小芽芽，他是瘋了才會把朱歡歡的過錯歸咎在自己女兒頭上。

烏芽芽連忙向鄭老師鞠躬道歉，臉上帶著躍躍欲試的表情。她還從來沒上過學(xué)呢！

原以為自己今天必然要為五斗米折腰的鄭老師著實大松了一口氣。他必須承認，烏先生的人品果然很高尚，烏家的家教也比傳言中更優(yōu)秀。

難怪認祖歸宗之后，朱歡歡同學(xué)的精氣神都變了很多，看著比以前開朗明媚了，像顆小太陽。

真正的朱歡歡默默往人群裏退了一步，然后低下頭，藏起自己臊紅的臉。別人的批評她從來聽不進去，可是父親的否定卻像當(dāng)頭棒喝，猛然間把她打醒。

她看了看那幅曾經(jīng)被她視作寶貝的油畫，竟也慢慢發(fā)覺了它的缺點。

所以，她給爸爸丟臉了是嗎？

在這一刻，朱歡歡竟然由衷慶幸自己是周小沁。這樣的話，她就不必承受爸爸失望的目光。但與此同時，她卻更渴望成為人群中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

她想讓爸爸為自己感到驕傲。

正這么想著，烏榕城突然指向旁邊的一幅畫，說道：“這幅畫很有靈氣，我走進來的第一眼就喜歡上它了。”

這幅畫好巧不巧，正是曾經(jīng)的周小沁畫的。她是油畫系最具潛力的一名學(xué)生。被硫酸融毀雙手，對她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鄭老師沒想到烏榕城是真的懂畫，連忙滔滔不絕地介紹起這幅畫，言辭間不乏對周小沁的極度欣賞和喜愛。看見朱歡歡就站在人群裏，他立刻把對方拉過來，一句接一句地夸獎。

剛才還很難堪的朱歡歡，這會兒已抬頭挺胸，露出笑容。

看見烏榕城沖自己投來欣賞的目光，她心裏像喝了蜜一樣甜。她已經(jīng)忘了，這幅畫根本不屬于她。當(dāng)然，就算她記得，她也不會為此而感到愧疚。

她的血脈或許來自于一只杜鵑，因為她是天生的掠奪者。掠奪和欺騙只會讓她感到快樂。

烏芽芽最討厭的鳥兒就是杜鵑。她悄悄松開爸爸的手臂，轉(zhuǎn)而摟住易h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毫不避諱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她吃醋了！

易h捏捏她挺翹的鼻尖，低聲笑語：“你爸爸是真的很喜歡周小沁的畫。”

“他的眼睛能看見凡人看不見的東西。周小沁的畫是真的有靈氣，不是形容詞。”烏芽芽小聲解釋。

瞥見朱歡歡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她又翻了個大白眼，暗暗咒罵：“強盜！”

易h把五指插入她濃密的發(fā)絲中輕輕揉了揉，以示安撫。

被烏榕城和導(dǎo)師夸得兩頰泛紅的朱歡歡刻意看向烏芽芽，然后毫不意外地瞥見了一張寫滿“嫉妒”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