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這病一養(yǎng)便養(yǎng)了兩年。天下依舊戰(zhàn)火紛飛,這江南僻靜的別院裏,李倓第三年看著同一株桃花,漫不經(jīng)心地與令狐傷對弈。
“又錯了……”令狐傷嘆了口氣,捏住李倓的手,從李倓手底下把棋盤收走,“今日到此為止。”
“你認(rèn)輸了?”李倓心裏想著這株桃樹今年多開了十幾朵花,一邊問令狐傷。
令狐傷見這人根本就沒將對弈放在心上,拂了拂衣袖,起身準(zhǔn)備離開。他這一動作,倒是將一直走神的人引回了註意力。李倓一手曳住了令狐傷的衣袖,皺著眉問:“令狐兄輸了就要逃跑不成?”
這人越來越不講理了。令狐傷一手掃掉李倓扯著自己衣袖的手,轉(zhuǎn)頭瞪著揶揄自己的人,道:“這件事塞在你心裏兩年,你不說,我不問,但是不代表我就會忍著你。”李倓在長歌門休養(yǎng)了兩年,萬花谷的孫思邈曾來替李倓診治過,當(dāng)時孫思邈診完,一邊捋著花白的胡須,一邊沈著臉將李倓好好數(shù)落了一遍:“李先生,你若是再這么勞心費(fèi)神,我可救不了你!”李倓倒好似渾然不在意,只是閉眼聽著這位醫(yī)圣數(shù)落自己,時不時還會勾下嘴角笑笑,氣得孫思邈當(dāng)即拂袖走人,任楊逸飛再三誠邀,這位醫(yī)圣也是不愿再往江南走一遭。
李倓仍是淡然地笑了笑,對令狐傷未置一言。令狐傷深知無法從李倓嘴裏撬出什么話,轉(zhuǎn)身就要走,剛巧與楊逸飛撞了個正著。
“令狐兄又輸了?”楊逸飛好死不死地打趣令狐傷,怎料到收到了令狐傷眼神的威脅。楊逸飛當(dāng)即閉了嘴,徑直往李倓那裏走。
往常楊逸飛來,李倓都是讓令狐傷去端茶,借口是自己是病人。這一次楊逸飛來,李倓沒開口,令狐傷想著李倓沒把自己支開,那自己為何要走?于是令狐傷走回了院內(nèi)。
楊逸飛剛想開口,就見令狐傷也立在了身邊,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李倓擺手讓楊逸飛不用顧慮,楊逸飛這才道:“郭子儀被降罪,本以為叛軍會氣焰大盛,未曾想不久后史思明殺了安慶緒,這世事還真是多變。”
李倓捧起桌上的茶杯,對著茶水輕輕吹了口氣,淺淺地抿了一口,這才道:“意料之中的事情。不過郭將軍被降職,倒是我思慮不周。”
“這也不能怪你。”楊逸飛搖了搖頭,“畢竟你如今不在軍中,無法事事都能算準(zhǔn),誰又能猜到那個宦官如此無用?不過安慶緒那邊你是如何算到的?”楊逸飛目光灼灼,臉上滿是敬佩之色。
李倓抬眼看了下立在身邊一言不發(fā)的令狐傷,眼神暗了一暗:“不過是合縱連橫的道理。”
“什么意思?”
“聯(lián)盟之間哪裏有永久的利益,安慶緒能殺了安祿山,史思明能就能殺了安慶緒,哼,過不了多久,我猜他們還會送一份大禮過來。”李倓握著手中的茶杯,篤定地道。
楊逸飛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下頭,也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身邊的令狐傷。只見令狐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一個聽客,只想聽□□迭起的部分,對結(jié)果并不感興趣。
楊逸飛今天來這裏的目的說完,拿起桌上的一杯剛才李倓?wù)f話間給他沏的茶,一仰而盡地喝完,拱手向李倓告辭。李倓放下手中的茶杯,也向楊逸飛拱了拱手。
直到楊逸飛走遠(yuǎn),令狐傷眼神才變了。
李倓從桌上拿了一個茶杯,給杯中斟上了茶,然后遞給立在面前冷著臉看著自己的人。
“喝杯茶。”將戾氣全部藏起來的人,著一身月白長衫,面色蒼白,何曾想到這人曾經(jīng)機(jī)關(guān)算盡,挑起烽煙戰(zhàn)火,又決然扛起過錯,慷慨赴死,就算如今他還活著,也未將一絲心神分心于自己。
接過李倓遞來的那杯茶,令狐傷并沒有喝。李倓冷酷果斷,該利用什么,該舍棄什么,從當(dāng)初到現(xiàn)在都不會變。只要是有利用價值的籌碼,李倓毫不吝惜地將其拿來布陣,兩年前,李倓用自己的命布了一個偷天換日的局,除了令狐傷、楊逸飛,沒人知道,這個隱于江南一隅的人,正操控著這已經(jīng)燒了四年的戰(zhàn)爭。
“你是張儀還是蘇秦?”令狐傷端著茶杯,目光定在李倓的臉上,想從這個人的臉上瞧出一些端倪。
“我何德何能與他們比肩。”李倓淡笑,對令狐傷這個問題并沒給出準(zhǔn)確的答案。
“何德何能?”令狐傷眼中漸漸聚起一股寒意,捧著茶杯的手也越捏越緊。
如若不給令狐傷一個滿意的答案,李倓今天怕是吃不到中飯了。“那就張儀吧。”李倓敷衍道。
令狐傷卻并不領(lǐng)情,他冷哼一聲,聲音無波無讕卻能凍住人的心臟:“我倒覺得你像那個傻瓜蘇秦!”
“蘇秦可不是傻……”最后一個字李倓沒說出來,確切地說是令狐傷未讓李倓?wù)f出來。
令狐傷揪住李倓的衣襟,將人拎了起來,曾經(jīng)這個人一身傲骨,如今這個人孱弱的讓他心痛。
“你記不記得我欠你一條命?”令狐傷突然問李倓。
這一問,讓眼神游離的人回過了神。李倓?chuàng)]手掃掉了令狐傷抓住自己衣襟的手,繃緊臉,沈聲道:“你還了。”
“還了?”令狐傷挑眉,像是故意要挑起李倓的怒意,說出的話字字扎在李倓心頭,“李沁的命在你眼裏這么不值一哂?如今仇人在你眼前,你不報仇,倒還有心思跟他一起對弈喝茶,鈞天君,這就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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