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過后的山路泥濘難行，霍景琛跟著手機的提示穿過鹿鳴湖，繞過養鹿場，又向西走了三四公裏才發現了那座掩在樹林中的紅頂小樓。

四周的圍墻斑駁一片，鐵門虛掩著的，靠右側的圍墻上掛著一塊生了鐵銹的牌子，上面深深淺淺的刻著‘鹿鳴療養院’五個字。推門進去，青磚鋪的小路因為年久失修坑坑洼洼的十分難走。

院子裏種了四五顆梧桐樹，樹冠下各支著張鐵藝圓桌，每張桌子邊整整齊齊的擺著六把簡易的椅子。

手機裏顯示位置的兩個紅點漸漸重合，霍景琛抬腳走進面前那棟灰白的三層小樓。樓梯老舊，光線昏暗，樓裏的人不多很是空曠，偶爾有人咳嗽一聲都能傳出回聲，他一層層找過去。

終于在頂樓盡頭那間屋子裏看到了喬儲的身影，房門沒有關嚴，霍景琛沿著那半開的縫隙朝裏面望去，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上躺著個帶著氧氣面罩的女人，林起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似乎正在給女人擦手，喬儲則神色平靜站在床尾。

林起擦拭的動作很輕很慢，眉目溫柔，良久他才說了一句“你看到她好像一點都不吃驚?！?

喬儲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人說道“起初我也沒去留意她的行蹤，直到你故意引我來黎海，我才想起當初調查葉炳坤的時候無意間查到邵敏恩的出生地是在這裏?！?

床上的邵敏恩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裙，雙手交迭在腹部，很詭異的畫面若不是床頭的呼吸機還在微弱的起伏著，他幾乎都要以為這人已經死去了。

林起失笑出聲“啊，倒是我的疏忽，居然忘了你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想不到其中的關聯。”

對于他的這種稱讚喬儲不敢茍同的搖搖頭“若我真的聰明就不會被你騙了十年，更加不會到現在還想查不到我們之間到底糾葛了些什么?！?

林起輕輕撫摸著邵敏恩的眉眼，似是在眷戀不舍又似是如釋重負后的輕松。

又沈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嘆了一口氣，就像是長久壓抑后的最后一聲嘆息“原本我是想讓你永遠活在迷局裏的，可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或許告訴了你才是對你最大的殘忍?！?

“太久遠了，要從哪裏說呢?！绷制鹞⑽⒉[起眼睛，將原本已經爛在記憶淤泥裏往事一點一點打撈起來，用涼水沖洗干凈，剝開，晾在陽光下。

“那年他們居住的漁村發了大水，姐弟倆的親人紛紛在那場災難中喪生，后來他們被接到了城裏的福利院，陌生的環境，未知的生活讓兩個孩子格外的害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滿五歲的弟弟只能緊緊的依靠著唯一的姐姐。

那段時間福利院的孩子非常多，院裏沒有足夠的床，許多孩子只能打地鋪，弟弟年紀小常常被人欺負，只能跑去和姐姐擠著睡。兩個孩子在寒冬臘月裏分蓋著一條不到一米寬的毛毯，真是可憐。

沒過多久弟弟就因為感冒患上了肺結核，肺結核啊，那個時候可是要人命的病，院長怕他傳染給其他人，連夜將弟弟送去了出去，說來好笑弟弟被送出去的時候，姐姐還拉著他的手讓他安心養病，等病好了就能回來了，傻乎乎的弟弟相信了，可隨后他就被人裹著毯子扔在了急救醫院的后門。

那時候天多冷，他一個人蜷縮在垃圾桶旁邊動也不敢動一下，他在等，等他的姐姐來接他，可天都亮了，他被凍的都睜不開眼睛了也沒見到他心心念念的姐姐，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被拋棄了，死亡距離他如此的近，他害怕的哭了出來。”

說到這林起又笑了一下“也許是他的哭聲感動的上天，幸運之神小小的推了他一把，然后他就被值班的老護士發現了，他在醫院住了一年僥幸活了下來，隨后又被好心的老護士收養，漸漸的他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他愛上了畫畫，學會了用畫筆填補他童年的陰影，他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有了溫柔美麗的戀人，生命裏唯一的不完美大概就是老護士在他畢業的第二年患病去世了，那個時候他真的以為這就是最美好的人生，可現實卻給了他狠狠的一榔頭棒子，在一次聚會裏他被朋友騙著染上了毒癮。”

林起嘆息一聲“青年知道那東西沾上了一輩子也就毀了，可他舍不得現在的生活，他熱愛的畫畫，他美麗的戀人，他只能像只活在陰溝裏的老鼠一樣偷偷的吸毒，沒多久老護士留給他的積蓄就花光了，沒有錢他就去買房，借高利貸。

他的毒癮越來越大，借的高利貸越來越多，抵押的房子根本還不起，青年躲躲藏藏了好些天還是被抓住了，那些人要剁了他的手，他害怕，沒了手他要怎么畫畫。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他那個學舞蹈的戀人，他跪在地上用最卑微的姿態說著最惡意的話，他說他愿意用他的戀人來抵消一部分借款?？蓱z他那溫柔美麗的戀人還滿心的歡喜等著青年來娶她，哪裏知道她已經被推到了災難的浪尖上?！?

說到這裏，林起像是想起來了什么，挑著眉頭問喬儲“你猜，那個青年和他的戀人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