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那些虛偽的客套和假裝的溫暖，陸衍的語氣是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的平靜，“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么？”

徐永舟沒有馬上回答，他默默地抽完手中的煙，然后按熄在茶幾的煙灰缸里，那里早就堆滿了香煙的尸體。

徐永舟抬起頭，眼里含著譏誚，聲音也變得尖銳，“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我從小就是天之驕子，人人都夸我長得好看，人又聰明，而且還有一個很好的家庭。我也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最棒的，但是陸衍你出現了。你明明什么都沒有，我知道你是個私生子，你的母親還是個瘋子，但是你卻處處都壓我那么一頭，導師喜歡你，同學愛戴你，就連收到的情書都比我多一點。

“我不服，也不甘心，我只想贏你一次，一次就好。可是你不僅能力比我強那么一點，連運氣都比我好那么一點。《鋒刃》的試鏡輸給你我沒什么好說的，之后我隨便跑了個龍套就攤上了男二號，還一炮而紅，我以為自己已經很幸運，可是你，接連兩部電影的高票房，還有名導李冉和影帝谷揚對你青睞有加。我順利地簽了星空，你呢，不僅進了星空，還有秦楓那樣的金牌經濟人。高導的戲我也很有興趣，可是他想都不想就選擇了你。難道我連跟你比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嗎？

“我不甘心。你不是有李冉撐腰嗎？我可以找蘇訣，正好他對男人也很有興趣。我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對我很好，我們也很合拍，我幾乎就要真的愛上他了，也幾乎以為他真的愛上我了。我用他的名義打電話給高導，要求重新試鏡選角，高導答應了，他知道以后，也沒有說什么，我以為他一定會幫我。”

徐永舟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陸衍聽得出來他是真的傷心。

良久，徐永舟又抬起頭，他眼里的血絲仿佛更紅了，有些咬牙切齒地嘶吼，“陸衍，你究竟有什么魅力？明明和他在一起的人是我，可是他非但沒有站在我這邊，反而因為我這么對你，而要跟我分手。他為了你，甩了我！”

陸衍這個時候還能平靜地想，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蘇漠。他之前便有猜測徐永舟跟蘇訣在一起的原因，現在從對方的嘴里得到證實，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沒有想到徐永舟的執念竟然這么深。

陸衍嘆了口氣，“我并沒有想要跟你比什么。”

徐永舟尖刻地笑了笑，“你當然沒有想過，因為不用比，你總處處勝我一籌。陸衍你一直都是這樣，你的眼睛永遠都是向上看。如果換做你是我，永遠有人壓在你頭上，你還能這樣平靜嗎？”

陸衍突然想到重生前的那些年，他看著徐永舟一步一步走得越高，而自己始終在原地，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自己已經拍馬都不及。他想起那些夜里，自己一個人面對滿室清冷，也曾被那些無法言說的情緒糾纏，透不過氣，翻不了身。但是，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即便身在谷底，他也不會去做那些下作的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去玷污自己的雙手，顛覆那些堅持。

于是陸衍慢慢說道，“是的，你說的沒錯。也許易地而處，我也會有嫉妒，也會不服氣，不甘心。但是，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叛朋友！”

徐永舟聽到前面那段話時，眼里還帶著譏諷的笑，頭顱微微仰著，仿佛在說，看吧，你和我，也不過是一樣的人。然而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是的，他們終究不是一樣的人！

陸衍最后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說，“不管怎樣，謝謝你解開我心中的疑惑。從現在開始，我們不再是朋友。”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從此形同陌路，大概會是最好的結果。

陸衍右手放在門把上就要拉開的時候，徐永舟突然叫了一聲，“陸衍，你能永遠都這么鎮定淡然嗎？我真想看看你驚慌失措的樣子。”

陸衍松開門把，緩緩轉身，看著徐永舟有些瘋狂的模樣，一個字一個字地吐著，“就算我有那樣的時候，也不會讓你看到。”

說完，再無猶豫地開門離去。

陸衍沒有乘坐電梯，而是走進了安全門內的樓梯，21樓的高度，他一步一步地丈量。他仔細地回憶著重生前每一次與徐永舟見面的場景，最后松了一口氣，因為他清楚地記得，無論他處在多么糟糕的境地，也從來沒有在徐永舟面前失態過。這是那時候的他僅存的尊嚴，而他畢竟是守護住了。

然而陸衍的心情并沒有因此而輕松下來，重生以來他一直想到尋找的答案已經得到了，并沒有多么的曲折離奇，原因是這么的簡單干脆，卻讓人無法釋懷。

陸衍也不知道，與徐永舟徹底決裂，或者一直維持表面的和諧，哪一個會更好一些。他只是知道，這樣的結果，他同樣的不想看到。

陸衍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那么絕情的人，四年的朝夕相處，曾一起揮灑的汗水，一起笑過哭過，那并不全都是假的。

直到走完21層的樓梯，陸衍的心里依舊沉甸甸的，甚至連呼吸都仿佛被壓著一樣。夏日里的太陽很足，陸衍走出公寓樓，卻沒有覺得溫暖起來。

一直到他看到靜靜停在門口的那輛黑色的雷克薩斯，以及站在車前靜靜地望向他的人。車子已經徹底熄火，看起來是等得有一會兒了。

蘇漠依舊穿著剪裁合宜，精致合身的西裝，而此刻他眼里的溫度卻緩和了那一身的嚴謹和冷肅，他微微揚著嘴角，輕聲道，“突然想找個人一起去兜兜風，不知道陸先生能不能賞這個臉？”

陸衍簡直覺得自己的眼里要涌出一股濕意了，他按捺住瞬間有些雀躍起來的心情，揚了揚眉峰，慢慢說道，“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