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小姐。”

守在王府正門口的人正是齊柬，他被主子委派親自護送琥珀離開京城，如今主子剛剛登基不久，自然也要不多久之后，也要建立后宮，如今韓王妃也回來了，自然兩個人要修成正果了。

不過雖然是世故之人，但齊柬也揣摩了很久，但他還是不知此刻該如何稱呼她，稱王妃又不妥，但她也還未得到任何封賞名分，也不知他日是皇后還是貴妃，不如稱呼保守一點，免得冒犯。

“爺吩咐過，要讓小姐坐馬車，一路上的客棧也全部安排好了，無需趕路太快，舟車勞頓。”齊柬陪著笑，說的認(rèn)真。

琥珀微微點頭，如今耽誤了一天，索性將想做的事做完再走，南烈羲已經(jīng)將所有瑣碎細節(jié)都安排了，她無需擔(dān)心。

她走向馬車，突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子看著齊柬，沈聲道。“齊柬，在離開京城之前，帶我去見一個人。”

齊柬沒想過她還有要見的人，低聲詢問。“小姐是想見誰？”

琥珀挽唇一笑，說的自然而然。“都到了京城，不去看看老人家怎么說得過去？”

“小姐是要去探望——”齊柬皺著眉頭，這樣的請求，讓他多少有些為難。

“帶我去吧。”琥珀看得出齊柬的表情僵硬，她笑著繼續(xù)說下去。“她如今住在何地，除了他，齊柬你應(yīng)該知曉。”

齊柬在心中輕聲嘆氣，不過宮琥珀是爺放在心上的女人，等同是他將來要聽命的女主人，看來若是駁回她的請求，無疑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他最終點了頭，騎上馬，眼看著琥珀坐入馬車之內(nèi)，他才在前方帶路先行，馬夫駕著馬車徐徐跟著齊柬，一道到了別座院子。

當(dāng)初政治動蕩的時候，想必南烈羲已經(jīng)將他生母換了座院子，免得有人乘人之危，借此要挾，也是為了保證他親人的安全吧。

琥珀下了馬車，走入這座院子，環(huán)顧四周，齊柬帶著她走入最裏面的那間屋子，停下腳步，替她推開門，壓低聲音說道。

“就在這裏面，我讓丫鬟先退下，小姐進去跟夫人說會兒話，要走的時候再通知我一聲。”

琥珀眼看著兩名丫鬟離開，才走入房間，那名婦人正坐在桌旁，湊著窗邊的微光做著針線活，一身素色衣袍，背影顯得孤單落寞，盤起的黑發(fā)之內(nèi)，銀光隱約可見，透露時光無法遮掩的蒼老歲月。

“是誰啊？”

聽到腳步聲，婦人回過頭，話音未落，已然看到站在她身后不遠處的那名嬌美女子，她微微怔了怔，手中的繡圖突地從手中落下，她急急忙忙站起身來，視線緊緊鎖在琥珀的身上。

“是我。”琥珀說的平靜，她在婦人的眼眸之內(nèi)，揣摩她的情緒，猜想她是否又已經(jīng)忘記她，畢竟她的病情總是反覆，誰也猜不到她何時清醒，何時糊涂。

婦人抿著唇，上下打量著琥珀，卻不曾開口。

琥珀處亂不驚，笑意溫和親切，她柔聲問了句。“您忘了我嗎？”

“不，我記得，我記得你——”婦人擺擺手，她仔細在回憶之中找尋對這個女子的印象，緩緩說道。“你來見過我，你叫琥珀，對不對？”

她的回憶中，有這個女子，她出現(xiàn)在韓王府的喜宴之上，她也出現(xiàn)在別院之內(nèi)，更曾經(jīng)挽留她在韓王府診治休養(yǎng)，這樣美麗善心的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媳婦，自己兒子明媒正娶的姑娘家。

看來如今，正是婦人清醒的時候，琥珀微微一笑，又走近幾步。

“我是琥珀。”

婦人急忙拉住她的手，要她一道坐在桌旁，急急忙忙問著她的近況。“你怎么這么久才來看我呀？不過好像烈兒也好久不曾來了，你們之間還好好的吧——”

琥珀眼眸之內(nèi)閃耀著一道溫柔微光，她輕搖螓首，否認(rèn)他們曾經(jīng)有過爭執(zhí)隔閡，說的篤定。“我們好好的，您不需要擔(dān)心。”

“那就好，那就好……烈兒是個很有主張的人，自小就這樣，脾氣有些古怪，不過只要他認(rèn)定了一個人，就會全心全意對你好，不像其他那些紈绔子弟，總是流連花叢。他娶你，一定是喜歡的不得了，否則呀，他可不會要一個妻子對他管手管腳。”

婦人笑著說著這一番話，眼前的女子明艷動人，嬌俏雅致，她是越看越喜歡。

雖然她跟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總是不太親近，不過不妨礙她對自己的兒媳婦掏心掏肺，以前就想過何等的女子才能讓烈兒真心喜歡，如今見到這樣標(biāo)致的美人兒，對人有禮溫和，根本就是仙女一樣的女人，她自然滿意。

琥珀沈默了些許時候，環(huán)顧四周，雖然夫人在這兒不愁吃穿，也有好幾個人服侍伺候，但人老了，終究是想要享受天倫之樂。正因為她患有疾病，她才覺得婦人更需要家人關(guān)懷，無論南烈羲心底有多少芥蒂，看得出來他還是關(guān)懷婦人的，或許只消她花些功夫，也能夠改變現(xiàn)狀。“您一個人住在這裏，總會覺得冷清吧。我跟他說說看，讓他把你接到他身邊去好嗎？”

“要不得啊，琥珀。”婦人卻驀地面色一變，她突地移開視線，仿佛不敢看琥珀的眼眸，她低聲嘆氣。

“當(dāng)初我勉強他跟芝容，幾乎釀成大錯，他這輩子是不會徹底原諒我這個娘親了。對他也沒有盡過什么責(zé)任，還是讓他安靜過日子來的好些，我也年紀(jì)大了，在哪裏安享晚年，其實都是一樣的。”

她只是心裏有些空蕩蕩的，長子年紀(jì)輕輕就死去了，烈兒又險些不認(rèn)她這個娘親，她一個人住在這么大的院子，卻也高興不起來，不過每日消磨時光罷了。

如今，她想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不必強求奢望，只求一切順其自然。固執(zhí)的烈兒終于走出那段陰霾，也學(xué)會去愛人，更有這么好的姑娘跟著他，照顧他，體貼他，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奢念。

琥珀聞到此處，心中只剩下一片嘆息，或許每個人，在一段時光中，都曾經(jīng)犯下錯誤，但終究該被得到原諒。

“我是他的拖累……是他的包袱。”

婦人苦苦一笑，連聲喟嘆，心裏的苦悶，卻也帶著深深的自責(zé)。

琥珀為之動容，緊緊捉住婦人的手，撫摸著那雙略微粗糙的手掌，聽著她輕聲說道。“我總是犯糊涂，他能夠容忍我，已經(jīng)很孝順了。”

“他已經(jīng)不責(zé)怪你了，他心裏還是認(rèn)你的，只是他不說而已。”琥珀神色一柔，說的篤定凝重。

她點點頭，眉眼之間浮現(xiàn)慈愛神態(tài)，細紋之內(nèi)仿佛也浸透了溫暖光芒。“我知道，我心裏明白的……只要你們能夠安安樂樂過小夫妻的日子，我在不在烈兒的身邊，都不重要。畢竟能夠陪伴他一輩子的人，是你不是我。我都這把年紀(jì)了，還能活多少個年頭？”

琥珀垂下眼眸，含著笑容，認(rèn)認(rèn)真真傾聽著。

婦人笑著追問：“我看得出來，烈兒挑選的人是很合適的，不過還沒問過你，你是否中意烈兒呢？成親也有一段時日了，他待你還好吧。”

“對我很好。”

或許他對別人很殘忍，但對她，已經(jīng)算是上了心，她沒有任何理由抱怨。

她這么想著，嘴角的笑容，一分分?jǐn)U大，在婦人眼底看上去，宛若女兒家的嬌羞姿態(tài)。

婦人看她這樣流露情緒，自然是兩人如膠似漆，也不再多問細節(jié)，只是輕聲問了句。“什么時候讓我抱孫子啊，琥珀？”

“再過段時日吧。”

她不再回避，淡淡一笑，這么說道。她說著告辭，終于起身，婦人點頭，送著琥珀走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