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嗎
“跟我說？”商婉有些意外，側過身，“那進來坐吧，喝口水再說。”
“真的不用，”林煬推拒，“就幾句話，在門口說就好。”
他吸了一口氣，在商婉溫柔的眼神中幾次張口又閉上，似有難言之隱。
“怎么了？”商婉關心道，“是不是遇上什么難事了？”
林煬把手背在身后，緊握成拳：“沒有，我是想跟您確認下，小咪的病，以后都沒事了嗎？”
“呵，還是關心她，”商婉輕笑，耐心解釋，“你們不要聽到心臟病就想得很嚴重，她上高中以來都沒發過病，這次手術也只是微創，以后可以適當運動，記得定期體檢就好。”
“上次見玉蓮姐，看她臉色不錯，現在應該也康覆得差不多了吧？小咪比她幸運多了。”
“我媽很好，也很多年沒犯病了，每半年都會去覆查，”提到何玉蓮，林煬的緊張稍緩幾分，“商阿姨，謝謝你和霍叔叔幫我媽治病。”
“我們應該做的，當年——”
林煬不禮貌地打斷她：“我媽告訴我二叔的事了。”
少年面帶愧色，甚至不敢再看自己，商婉了然。
她想了想，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給了他半個擁抱：“你二叔是你二叔，你爸媽是你爸媽，你是你。他該受的懲罰早就受過了，以后也不會再打擾我們兩家的生活，忘了吧。”
這么近看，商婉發現林煬比霍世昌還高，不由感慨：“看你長得這么高、這么健康，還跟你爸媽一樣正直有責任心，商阿姨很高興。”
“玉蓮姐跟我說你不想走特長生，接下來高三會很辛苦，你盡力就好，不要壓力太大，把身體和精神搞垮了，你爸媽相信你的選擇，也擔心你，”商婉說，“做父母的，只希望孩子一輩子都健康、平安、快樂。”
林煬虛靠在她懷裏喃喃：“他們很愛我，就像你和霍叔叔愛小咪一樣。”
“你們倆都這么懂事，當然疼都來不及。”商婉拍拍他的肩。
“商阿姨，我，”林煬輕輕掙開她，后退，拉開一米的距離，鼓起勇氣直視商婉，“我喜歡小咪。”
聞言，商婉挑眉：“怎么突然說這個？躲這么遠，怕我罵你？”
“我不想隱瞞您，”林煬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試圖推斷她的真實想法，“小咪很好，我很喜歡她。”
商婉問：“她跟我說過，有了喜歡的人，是你嗎？”
“是，”林煬點頭，又有些遲疑，“她對我應該只是比好朋友再多一些的好感吧。”
“我的女兒，我比你了解，”商婉好笑地搖頭，“至少你是她長到這么大，最喜歡、也是第一次真正喜歡的男生。”
再沒有比這更好的肯定了。
“只要她不討厭我，其他我不在意，”林煬雙頰漲紅，急促地想要證明自己，“我是認真的，我以后想跟她結婚！”
“我相信你的認真。”商婉莞爾。
少年的承諾，或許會著歲月流逝被淡忘，但在此時此刻，一定是出自真心。
“想走到結婚，你得非常努力才行，我和老霍對女婿的要求可是很高的，或許比高考還要難好幾倍。”商婉回以正視。
她見林煬變得過分堅毅的神情，啞然失笑，算是安慰道：“雖然有身體的原因，我一直覺得小咪太懶怠了些，不想她以后就吃喝玩樂、等著嫁人，這學期她突然努力學習，還主動要求出國，我很驚喜。小咪喜歡上的是你，而不是別的男生，很好。”
商婉最后鼓勵他：“所以要好好加油哦！”
“我明白，”林煬笑了，“商阿姨，謝謝。”
這聲謝，商婉聽出了幾分她不能完全理解的釋然。
——謝謝你，為我媽媽解決病痛。
——謝謝你，盡心把霍覓雪撫養長大。
——謝謝你，沒有否定我的喜歡。
——謝謝你，生下了我。
“那我先回家了，”林煬與商婉告別，請求道，“能不能不要告訴小咪我來過？”
商婉答應將這段“未來女婿的表態”保密，微笑著目送少年的背影離去。
她想，不管是女兒初戀修成正果，還是和舊時友人成為親家，好像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下樓路上，林煬路過某間辦公室，透過半開的門看見門邊擺著的東西，他敲門問值班護士：“打擾了，我可以借用一下這個嗎？”
護士抬眼，見他手指著碎紙機，點頭：“可以，你用吧。”
“謝謝。”
林煬從包裏拿出鑒定報告，拆掉裝訂的訂書針，十幾頁a4紙分三次塞進入紙口，在“卡茲”聲中，連同他的夢魘一同絞碎。
那個印有鑒定中心logo、貼有他名字標簽的硬紙檔案袋，也被他撕成幾片，再投入碎紙機中。
確認花了他90%存款的報告成了一堆長寬幾毫米的碎屑，絕無可能再覆原，林煬轉身離開。
他穿過走廊，邁出大門，腳步越來越輕快，仿佛卸下了背負了很久的、無形的重擔。
頭頂是無云無星的夜空，一輪半月高掛，雖不是無缺的滿月，但同樣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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