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李知元登基已過大半年，南朝政權(quán)趨于穩(wěn)定，北荒邊境也由于黎允鎮(zhèn)守而歸于太平，江山一派祥和，百姓安居樂業(yè)。

春日來，播種時，夏日到，稻谷青，減稅收，修水利，改朝律。

李知元近來忙于修改南朝之法，大刀闊斧將腐朽條規(guī)皆砍去，又不顧朝臣反對下文書建女子私塾，天下嘩然，反對者大多數(shù)為男子，于是李知元把遞上來的奏折一律駁回，下令不準(zhǔn)再有所異議，否則當(dāng)忤逆罪處置。

皇權(quán)強(qiáng)壓下，縱是有反對者，也只得閉上了嘴。

原先李知元是打算直接下文書允許女子參加科舉，但凡事不可操之過急，若大動了當(dāng)權(quán)者的版圖，恐怕會適得其反，需得溫水煮青蛙，一點(diǎn)點(diǎn)把新政策滲透入新南朝。

也許等李知元退位，下一代當(dāng)政者又會倒退，但歷史潮流之所向，百年后、千年后，政權(quán)中心定不止男子話事，而是才者居上，他期待著那日的到來。

等新條規(guī)正式施行，已是秋收時。

這幾個月，南朝后宮空缺，竟是一個妃子都沒有，請李知元立妃納后的奏折一沓一沓往上送，他全當(dāng)瞧不見，大半年前，他是為了穩(wěn)固人心才無奈立蔡怡為后，如今天下太平，政權(quán)穩(wěn)定，他不再舉步維艱，也就不樂意再搭理擴(kuò)充后宮之事。

——

初秋，天還帶些許夏末的燥熱，今日陳景嶼的胃口大減，時不時還犯惡心。

李知元抵達(dá)太極宮的時候，他正愁眉不展望著一桌子美味佳肴。

宮侍在旁邊勸道，“大人，您多少吃點(diǎn)吧，要是不合胃口，奴才讓御書房換些膳食來。”

能入李知元口的食材定是最好的，怎么可能不合胃口，陳景嶼就是單純地不想吃飯，他搖搖頭，“不必，先放著吧。”

余光見到李知元的黑色紋金龍靴，眼睛一亮，抬頭道，“陛下。”

李知元掃了一眼紋絲未動的膳食，讓宮侍退下，皺眉道，“還是沒胃口？”

陳景嶼笑說，“無大礙的，也許是換季，胃口不佳罷了。”

李知元拿銀箸撥了下桂花魚，嘗了一口，桂花魚入口即化，也沒有魚腥味，甚是美味，豈料陳景嶼卻捂住了鼻子，覺得腥氣很重。

“你......”李知元忽然想起什么，快步繞到陳景嶼身邊，上上下下地看他，欲言又止。

陳景嶼不解。

李知元難掩激動之情，坐下來握住陳景嶼的手，說話都有點(diǎn)不利索了，“莫不是，莫不是你.....”

陳景嶼還是不懂，疑惑地嗯了聲。

李知元的手慢慢摸到他的肚子，像是驚擾了什么似的，不敢用力。

陳景嶼楞了下，終于明白了李知元的意思——李知元是覺得他有了？

他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也伸手去摸腹部，卻是不住地發(fā)抖。

腦海浮現(xiàn)起難堪的回憶，陳景嶼的臉色白了三分，抿唇不語。

李知元還陷在欣喜中沒能發(fā)覺，說道，“這些日子朕天天宿在此處，你身子又特殊，景嶼，朕馬上請劉太醫(yī)來瞧......”

他慢面笑意，抬頭卻撞進(jìn)陳景嶼哀傷的雙瞳裏。

李知元臉色瞬間僵住，他也沒能忘記，他和陳景嶼曾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景嶼......”李知元顫巍巍地喚道。

陳景嶼極為勉強(qiáng)地?cái)D出一個笑容，這是他最痛的傷，但他選擇掩蓋起來，“我知曉，那時陛下與我有天大誤會，我，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李知元不愿意見到陳景嶼這么違心的笑，握緊了陳景嶼的手，重重道，“你撒謊?！?

陳景嶼垂下眸。

“你分明很在乎，恨朕的狠心與決絕，連骨肉都痛下殺手?！?

這些話說出來，無異于在陳景嶼身上插刀子，他咬緊了唇，整個人都在抖。

“可朕又如何舍得？”李知元音色喑啞，“那是你和朕的骨血，若他出世，無論是兒子亦或女兒，朕都會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給他最好的愛，可是......”

陳景嶼聞言，神色凄哀地瞧著一樣痛苦的李知元。

“可當(dāng)時二者不可得兼，若要以失去你為代價，才能換來這孩子，朕寧愿一生無兒女膝下承歡?！?

“知元。”陳景嶼只有動情時才會直呼李知元的名字，他眼神閃爍，多日來的痛楚在這一刻得到宣洩，無聲地流起淚來。

“說來說去，都要怪朕，”李知元自嘲一笑，“如若不是朕將你關(guān)進(jìn)地牢那不見天日之地，又何至于此？”

縱然是李知元此刻也不禁被愧疚和痛楚淹沒得紅了眼眶，“是朕親手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