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布利多沒有立刻回答,兩人之間又陷入了一陣窒息的沈默。他的手一直放在魔杖上頭沒有移動過，而視線也沒有從對面的人身上移開。

沒有幾個人知道伏地魔原先長這樣——整個霍格沃茨大概就他和海格知道,而其他知道的肯定不超過十個，比如說斯拉格霍恩。那也就是說，如果是假扮的話，范圍就會大大縮小。他只需要問幾個老朋友，就能確定這點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如果試圖在這點上迷惑他,實在是個很愚蠢的選擇。

而至于說是真的……他對這個猜測報以十二萬分的懷疑。伏地魔在殺死哈利失敗之后就變成了比幽靈還不如的狀態(tài),一直潛伏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裏，這點毫無疑問。然后伏地魔引誘了奇洛，讓后者帶他進(jìn)入霍格沃茨，這也是能確定的。而如果說那個能把人吸成干尸的人很有可能是逃逸的伏地魔的話，面前這個人實在沒什么可能——

如果伏地魔已經(jīng)能用肉身走到他面前，那食死徒就不可能那么平靜，一年都沒有任何消息。他了解伏地魔，對方在他有能力的時候絕對沈不住氣——伏地魔想要世界跪在他腳下，包括死亡；他享受猜疑、恐懼和臣服，以此為樂；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來年都在隱藏自己，以至于到后頭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宣揚(yáng)武力的機(jī)會。尤其是在現(xiàn)在，在不得不躲躲藏藏地過了十年生活后，如果有實力，伏地魔一定會高調(diào)地宣揚(yáng)他的回歸，以報那十年之仇。

最后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沒什么。年紀(jì)大了的人就喜歡回憶過去。坐吧，”他揮了揮魔杖，從空氣中拉出來一把椅子，“蜂蜜酒或者別的？”

“不，謝謝您。”伏地魔回答。他坐了下去，眼睛從鄧布利多的臉滑落到手裏那根滿是節(jié)疤的接骨木魔杖上。他還記得，他拿著那根號稱無往不利的魔杖也沒有殺死哈利，反倒是進(jìn)了一個白茫茫的地方……所以他又抬起了眼睛，正好和那道湛藍(lán)的目光相對視。當(dāng)然，他們都是大腦封閉術(shù)高手加攝神取念高手，這種接觸根本不會發(fā)生什么。

鄧布利多當(dāng)然也不是真心想喝蜂蜜酒。這種情況，他需要絕對清醒的頭腦，而不是能麻痹神經(jīng)的酒精。而在伏地魔看向接骨木魔杖的時候，他特別仔細(xì)地觀察了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不知道是沒認(rèn)出來還是不屑一顧。一般情況來說，前者的概率會大些。這雖然不是最要緊的，但是他也稍微放了點心。“那就是疏于招待了，請別介意。我們現(xiàn)在開始？”

“請。”伏地魔嘴角噙著禮貌的笑意。他看出鄧布利多依舊對他高度警惕，而這是正常的。就和鄧布利多不喜歡他一樣，他也從來不喜歡鄧布利多，甚至可以說是極度厭惡；但他從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對什么人該說什么話用什么表情了，想讓他在這種關(guān)鍵時刻露餡可有點難。不就是一個應(yīng)聘教師的流程嗎？就算他上一次失敗了，這一次也肯定不會失敗。

哈利這會兒什么都看不見，只能聽到校長辦公室裏那些細(xì)長腿銀器發(fā)出的嗡嗡聲以及鳳凰福克斯偶爾的鳴叫聲。他同樣能聽見伏地魔和鄧布利多的對話，無非是些常見問題——你之前做了什么、為什么想成為老師、又為什么選擇霍格沃茨——問題一板一眼，回答中規(guī)中矩。他簡直不敢想象，他一直擔(dān)心的見面竟然真的成了一場正常的面試。

這怎么可能？如果是他的話，肯定第一時間抄起魔杖、指著伏地魔、叫他解釋他和黑魔頭的關(guān)系了，哈利心想。但他沒想到，如果真照他想的這么發(fā)生，那鄧布利多就不是鄧布利多了。然后他又想到伏地魔在進(jìn)門之前說的那句話——“我比你了解他”——不由得略有不平。好吧，他必須得承認(rèn)，不管是伏地魔還是校長，他都沒有能在他們自己解釋之前就猜出他們要做什么的能力。

最后，鄧布利多翻著桌上的簡歷，實在找不出什么疑問了。似乎除了一張非常相似的臉和從某個方面上來說一模一樣的名字，這個青年完美得無可指摘。其實他很想問，你是不是伏地魔的崇拜者，但還是勉強(qiáng)自己把話吞了回去。因為他從未聽說過這么一個人，而且這點還是先別打草驚蛇比較好——他可以先拖著，然后在這幾天裏去找斯拉格霍恩，奧利凡德，還有對角巷上的一些店主。

“你的回答我都很滿意。”鄧布利多開口道。他這時候也已經(jīng)坐下來了，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點著。

伏地魔在心裏露出來一個得意的笑容。這是當(dāng)然的，他為此準(zhǔn)備了一整年，還特意把假名的相關(guān)信息都錄入了法國魔法部，偽裝成一個法國人，就是為了防止鄧布利多查出破綻。但是在臉上，他依舊保持著那種恰到好處的笑容：“感謝您的夸獎。”

“不過，”鄧布利多話鋒一轉(zhuǎn)，“雖然這和教學(xué)沒有關(guān)系，但我還有個問題想問。”

八成是政治立場，伏地魔心想。“請說。”

“我想知道，”鄧布利多問，他的手指不再敲擊桌面了，而是交叉起來，指尖抵在下巴上，“你對哈利·波特有什么看法？”

袖子裏的哈利聽他們的社交辭令聽得都快睡著了，在他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以后三秒后才回過神。等下，這關(guān)他什么事？難道鄧布利多教授覺得伏地魔會花這么大的功夫，繞圈子進(jìn)學(xué)校殺了他嗎？

察覺到手指上傳來的細(xì)微動靜，伏地魔臉上笑容不變。他換了一個坐姿，自然地把左手籠在右手裏，隔著袖子包住了戒指。“我還不認(rèn)識他——聽說他是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