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又點了點頭。“因為這毫無意義。食死徒們會知道，他們的黑魔王并不期待他們這么做。黑魔王有別的目標。”

“所以你告訴我們——食死徒受到伏地魔的控制——這么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斯內(nèi)普說。大概是性格使然，這種陳述句從他嘴裏說出來依舊帶著一種質(zhì)疑的挑釁意味。“那你怎么能知道，黑魔王接下來想做什么呢？如果他厭煩了平淡的局勢，突然改變了主意？而我們疏于防范，被人乘虛而入？那時候產(chǎn)生的后果，誰來負責？”

他這么說的時候，麥格教授在邊上緊張地看著他，似乎生怕發(fā)生一點什么，比如說哈利怒而掏出魔杖之類。

但什么意外也沒發(fā)生。“我負責。”哈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桌邊冒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絕大多數(shù)人震驚得不能自已。韋斯萊先生瞪圓了眼睛，而小天狼星再一次想站起來，被盧平按住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哈利？”鄧布利多問，語氣前所未有地嚴肅。“你做了一個之前從未有人做過的許諾！”

“我知道。但這件事只有我能做。”哈利回答。

斯內(nèi)普已經(jīng)忍了很久，這時候再也忍不住了。“你以為你是誰？”他說，語氣尖銳，聲音接近咆哮。“黑魔王是一個容易被控制的人嗎？你以為你了解他，說不定到頭來卻被騙得團團轉(zhuǎn)！真到那時候，不管你有沒有決心，都肯定比不過他！你自己愿意送死，我們管不著，但是你能讓其他人陪著你做這種巨大的冒險嗎？你可以說你負責，但你負得起來嗎？最壞的后果你真的能承擔？我還以為你不是像詹姆那樣的家伙，但現(xiàn)在看來，你比他還要自大浮夸！”

這話還沒說完，小天狼星就怒吼起來。“閉嘴，鼻涕精，閉嘴！你以為你是食死徒，就什么都知道了嗎？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打翻了椅子，身體向前趨，似乎下一刻就會從桌子上跳過去攻擊斯內(nèi)普。

事實上，如果旁邊的盧平?jīng)]有及時死死地抱住他的腰的話，這件事就發(fā)生了。厚重的木頭桌子被他們的身體推搡著，在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冷靜，大腳板，冷靜……”他連聲道，額角冒出汗水，全身肌肉緊繃，頭發(fā)被小天狼星揮舞的手臂弄亂了也顧不上。小天狼星脾氣一向不怎樣，但鳳凰社會議也不是第一次開了，為什么一開始意見不合的時候只是白眼？

金斯萊原本想說他同意斯內(nèi)普的意見，但馬上被這動靜嚇了一跳，趕緊抓住了小天狼星的另一只手臂，不讓他掏出魔杖。“有話說，別動手。”他語氣還算冷靜，但不可避免地看了一眼鄧布利多，覺得這更讓他迷惑了：“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斯內(nèi)普說話一貫刻薄，小天狼星也不可能不知道，怎么就這次反應(yīng)這么大？

斯內(nèi)普沒說話，只是往椅背方向靠了靠。他註意到了金斯萊的疑惑目光，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小天狼星想動手。他的話說得不好聽，他承認，他也預(yù)料到小天狼星會暴怒，但是這有點過了——那眼睛裏的神色，就好像他是在要波特家的小子去死一樣。這個蠢貨，難道真的覺得他教子夾在中間會更安全嗎？

但哈利看起來絲毫沒被激怒。“我沒事，小天狼星。”他說，控制住了自己語氣裏些微顫抖。“我能理解斯內(nèi)普教授的意思(小天狼星從喉嚨裏發(fā)出來響亮而憤怒的氣聲)，而且這懷疑很合理。”是啊，就算他要把這件事攬到身上，別人也得考慮一下他的能力吧？

“別浪費時間和他解釋了，哈利！和他這種人沒什么好說的！就算他懷疑你，也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出于他自己陰暗的內(nèi)心！他自己心裏有什么，就覺得別人也是一樣的！”小天狼星的怒氣根本不能平靜，沖著斯內(nèi)普大聲地罵了一句粗話；他咆哮的同時，眼睛一直瞪著斯內(nèi)普。“我說得沒錯吧，鼻涕精？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指責哈利？甚至，你有什么資格指責伏地魔？不是你告訴他那個預(yù)言的嗎？現(xiàn)在你這么說，無疑就等于承認，你自己就是個懦夫，膽小鬼……”

斯內(nèi)普臉色瞬時白了。并不是因為那個幾乎沒有人敢直接說出來的名字，而是為了最后的幾個詞語。“我……懦夫？”他哆嗦著嘴唇，氣得渾身發(fā)抖。

“停止！都夠了！”有人大聲叫道，聲音蓋過了他們兩個。眾人都大吃一驚，再次轉(zhuǎn)頭看向哈利。因為這聲音正是他發(fā)出來的，裏頭帶著一種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感覺——不是恐嚇，也不是威逼，而是一種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崩裂的沈重感。

至少小天狼星接收到了這種情緒。他不再瞪著斯內(nèi)普，而是用一種極度擔心的目光凝視哈利，卻什么都說不出來。斯內(nèi)普也差不多，但他的迷惑顯然要多于擔憂。

哈利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大家都在看他，他該做點什么說服他們，但他發(fā)現(xiàn)，在這種激烈的爭吵中，他的記憶被勾起來了——

當他看著小天狼星，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對方倒向帷幔拱門時的慢動作，每個瞬間都像被無限拉長，周圍戰(zhàn)場的聲音像被主觀意識抽沒了；他眼裏只看得到小天狼星，似乎還能聽見倒下時帶起來的細微風聲——或許這僅僅是他自己的幻想？

當他看著斯內(nèi)普，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雙眼睛最后看著他說“拿去”的情形，同時嘴巴、耳朵和眼睛裏還在往外冒著銀藍色的記憶；在他身側(cè)的赫敏滿臉是淚，用顫抖的手遞給他一個梨形瓶……

當他看著鄧布利多，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

不，夠了！夠了！

這久違的痛苦擊中了他，讓哈利有一瞬間站立不穩(wěn)。但是不能，他不能讓其他人看出來這個。他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的軟弱，因為他必須讓他們相信他能做到，他可以終止這一切。

“我愿意許下這樣的承諾，當然不是為了出風頭，也不是為了自夸自己的實力。”哈利最后回答。“雖然一開始我并不是自愿的，但這一切最終都將歸結(jié)于我身上，這無可爭議，這就是我的命運；因為這件事註定只有我能做到，不管你們信不信。”

說完這句話時，哈利感覺他幾乎要倒下去了。但實際上，他仍然好好地站著，面對著桌邊神情各異的幾張臉。他也許可以再說點什么，但是他沒法再說下去了——再這么下去，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崩潰。他想轉(zhuǎn)身就走，但他最好還是再堅持幾分鐘——或者幾秒鐘——顯得他給他們留下了足夠多的提問時間。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動彈。時間變得漫長，感覺度日如年。大家都看著他，那眼神就像是他們都不認識他了，就在那一瞬間。就連鄧布利多也一樣，對方湛藍的眼睛幾乎定在了他身上。

“沒其他的問題了？那么，我要說的就這些，晚安。”哈利說完，轉(zhuǎn)身打開門。但他沒想到的是，一群人嘩啦啦地在他面前倒成了一堆，伴隨著一陣高低不齊的痛呼聲。赫敏和羅恩被壓在最底下，他看不到他們的臉；而最上面的是雙胞胎兄弟，他從未看到他們的嘴巴張得那么大過。

這情況讓哈利先是大吃一驚，然后心往下沈，最后卻是松了一口氣，雖然臉色依舊很白。一直瞞著朋友的感覺很糟，而現(xiàn)在他們都知道了。不論各人的反應(yīng)是什么，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包括最壞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