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他們離去去了哪裏，她說應(yīng)該是個不錯的地方，可以見到很多故去的人，那些多年的思念可以化解。我又問她，我不知道如果我有那樣一天我會見到誰，我甚至完全不知道生身父母是誰，長什么樣，是生是死。我媽看看我說：“你大概會見到我吧。”我搖搖頭扎進(jìn)她懷裏說，“我才不要你先離開我。我要先去等你，這樣我才不會難過。”我媽摸著我的頭說：“傻孩子，怎么會呢。”

沒想到我的話會應(yīng)驗(yàn)，只是我才知道，不只是失去親人的人會難過，要先離去的人也是這么的難過。我想我也該給我媽寫封信，可我好累，眼睛好重，我的手指甚至總是無法按準(zhǔn)按鍵。幾句話寫得我精疲力盡：“媽，你永遠(yuǎn)都是我唯一的媽，找個人陪你一起好好生活吧，這樣我才能放心。我先去慢慢等你，原諒我先走的自私。”

最后，還有戴維。我們曾經(jīng)那么幸福，可那一曲華麗的樂章卻嘎然而止，那個女人的出現(xiàn)，讓我真正體會了從天堂一下子跌落地獄的感覺。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歷程，在我的生命裏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開始新生活后，我一直沒有想好要如何安放這段回憶，如今卻也不需要發(fā)愁了。離開慕尼黑大半年了，我們一次都沒有聯(lián)系過，那些過往總會不經(jīng)意的朝我襲來，而他們也會留在他的腦海裏偶爾閃現(xiàn)嗎？我沒有信心，不知道他會不會為我的離去而難過。我在手機(jī)裏慢慢寫下：“戴維，過去的事情，我都原諒你。”

拿著手機(jī)的手，終于可以放下來了，困倦朝我一波波的襲來，我知道這是供氧不足的癥狀，也知道我該強(qiáng)打精神不可以睡去，可是我實(shí)在太累太累了，我?guī)缀跏且婚]上眼睛就睡著了，還很神奇的做起了夢。

夢裏是一條狹長的通道，我站在通道的一端，背后是無盡的黑暗，通道的前方卻是有些刺眼的光明，我下意識的朝著前方的光亮走去。這條通道比看起來的感覺要長，我走得也很慢。

通道的兩側(cè)掛著一些風(fēng)景畫，畫中的風(fēng)景看起來都那么熟悉，我家門前的大棗樹結(jié)滿油亮亮的棗子，t大的銀杏樹主干道金燦燦，四月櫻花漫天如雪片飛舞，伊薩爾河上的薄冰以及河對岸沈靜的長椅，還有費(fèi)爾諾的夕陽西下中天臺上的鐘塔……這些畫看起來都那么美，我忍不住責(zé)怪自己平日過得太匆忙，都沒有停下腳步好好欣賞。

忽然，我發(fā)現(xiàn)在通道前方的光亮裏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晃動，不禁加快了腳下的速度。越走越近，那個小身影也越來越清晰，是個淺褐色頭發(fā)的胖嘟嘟的小女孩，淺粉色的裙子包住她圓滾滾的小身子。她似乎剛剛會走路的大小，步履還有幾分蹣跚，她的小臉蛋鼓鼓嫩嫩的像個熟透的蘋果，一只手抱著玩具熊，一只手的拇指放在嘴裏吸吮。凹凸五官的小臉兒上是一雙黑色閃亮的的眸子，她的樣子可愛至極，好像我小時候的洋娃娃。

一種濃厚的憐愛之情充盈了我，我?guī)缀跏桥苤剿磉叀Ｋ牭轿业哪_步聲轉(zhuǎn)過來，看到是我似乎很開心的樣子，也朝我撲過來，口中大叫著：“媽媽，帶我回家！”

我像被雷擊中一樣，怔在那裏，這個小女孩，她，她叫我“媽媽”……

總要面對的過往

正在我要抱起她走進(jìn)那片光亮中時，通道的另一端，那本來漆黑一片的背后竟突然亮了起來，而且很亮，有些刺眼，同時傳來嘈雜的聲音，我像是聽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覺得這一定是錯覺，誰會叫我呢。我和“小粉紅”對視一眼，她露出甜美的笑容張開雙臂要我抱，我蹲下去，她有股奶香的味道，我忍不住親親她。她指指前方的亮光，要我和她一起走。

背后的聲音越來越吵，而且分明是在叫我的名字。“薇薇，薇薇！”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叫得那么急切，那么痛苦，讓我忍不住好奇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到底是誰在叫我。我想向回走，“小粉紅”拉住我，搖搖頭，她不想我回去，她希望我陪著她。

可是我無法不去關(guān)註那個聲音，我覺得那個聲音我好熟悉，但他不該聽起來那么悲傷。我對小粉紅說：“我去去就來，你在這裏等我好嗎？我保證！”小粉紅露出哀怨的眼神，她的大眼睛裏開始泛起淚水，她抽著鼻子說：“你總是不要我，你以前不要我，你現(xiàn)在還是不要我！”她邊說邊一個人跑進(jìn)了亮光裏。

我心裏好急，站在那裏徘徊，不過，我還是決定先去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再立刻返回來安慰她，這個可憐的小娃娃，實(shí)在太讓人心疼了。

往回走的路似乎突然變得比來時艱辛了許多，我不記得通道裏有這么多臺階，跑得我上氣不接下氣，也不記得還有這些橫出來的枝椏，它們張牙舞爪，似乎要攔住我奔跑的步伐，還有，那些掛在兩側(cè)的風(fēng)景畫去了哪裏。

我沒時間細(xì)想，因?yàn)槟腥说穆曇粼絹碓角逦锹曇粢呀?jīng)有些嘶啞，聽起來很是悲愴，而且，我覺得好象是文森佐的聲音。可是我認(rèn)識的文森佐怎么會這樣呢，他那么冷靜，那么無所謂的一個人，他不會這么失控的。但想到也許真的是他，我心中又慌亂起來，腳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距離強(qiáng)光處越來越近了，我?guī)缀跻呀?jīng)身在其中。可那光實(shí)在很是刺眼，我不得不抬起手來遮住眼睛以適應(yīng)它。亮光中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一邊叫著我的名字，一邊俯下來親吻我，不，準(zhǔn)確的講，應(yīng)該說是向我口中呼氣，那感覺就像久無人居的老屋突然打開窗子換氣，新鮮的空氣涌進(jìn)來，很是舒服，我忍不住深深吸進(jìn)一口又一口。

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強(qiáng)光，模糊的影子也越來越清晰，我太想去分辨到底是誰了，于是拼足了力氣睜眼看過去。我看到了一雙因焦急而布上血絲的深藍(lán)色眸子，那眸子好深好深，深到要把我吞噬一般，然后是雕刻的五官，上揚(yáng)的唇形，真的是文森佐，我的文森。我想，我回來是對的，我就知道是他，我不能讓他這么著急。

可能是回來的那一路走得太急太累了，我一下子用光了全部力氣，我被文森佐緊緊的抱著，緊到我快要窒息了，我很想問問他到底怎么了，可我說不出話，我心裏還惦記著小粉紅，可我回頭看去，那條通道已經(jīng)不知何時不見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幾乎頭痛欲裂，一股醫(yī)院的味道傳過來，我想這應(yīng)該不是保健中心，手上傳來針扎的疼痛，看過去，原來是在打吊瓶。我開始在腦海裏拼湊那些記憶的碎片，哪些是真實(shí)的，哪些是夢幻，我自己也有些混亂。

我想起了密閉艙室裏的那些事，也想起了那條狹長的通道，還有那個叫我媽媽的小女孩。輕輕的翻一下身，身上到處都很痛很僵硬，大概是聽到我這邊的動靜，一股熟悉的氣息罩過來，我不用看也知道是文森佐。

他一定很久沒有睡覺了，漂亮的藍(lán)眼睛裏滿是疲憊，他的頭發(fā)有些凌亂，卻仍是很有型，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我抬起沒有在打吊瓶的手想要摸他的臉，他輕輕的接住我的手，放在唇邊，我覺得他的眼神和他的表情都透著一股濃濃的悲傷。

我們就這樣靜默著，直到我擠出一絲笑容，開口問他：“你怎么會趕過來了？”我已經(jīng)能夠大概梳理出發(fā)生了什么，我想我是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道，而文森佐他把我拉了回來。

“你不是說希望我可以早點(diǎn)回來嘛，我就改簽了機(jī)票趕回來了。”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好像擔(dān)心聲音也可以把我震碎一樣的小心，他一直盯著我看，那感覺就好象怕一錯眼神我就會消失一般的謹(jǐn)慎。

“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我突然覺得很內(nèi)疚，我想我一定是把他嚇到了。

他仍是定定的看著我，他的手一邊撫過我的臉龐，一邊說道：“在把你送到這裏來之后的六個小時裏，我一直在反覆思考幾個問題。”他頓了一下，我看著他，“我在想，如果我沒有改簽今晚從羅馬回費(fèi)爾諾的航班會怎么樣；如果我回到了費(fèi)爾諾卻直接回家而沒有到中心來會怎么樣。”他的眼神裏飄過一絲恐懼和痛苦，我?guī)缀醪蝗绦目此?

“如果我沒有在離開一片漆黑的辦公室前看到你的亮白大衣，才知道你還沒有走會怎么樣；如果我只是給你打個電話就放棄，而不是滿樓裏上上下下的找你會怎么樣。”我回握住他的手，我的眼淚已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