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砂卻言語柔柔：“阿櫻，你怕什么，他可是你認識的人，你瞧一瞧。”

一旁的湘染點燃了油燈，湊到了那人跟前，蠟燭的光彩，卻也是輕輕的撲在了那個人的臉蛋之上。

可是蘇櫻哪裏敢看？她身子一陣陣的發(fā)軟，卻不覺輕聲哭泣，連頭都不敢抬起。

反倒是那人，聽到阿櫻二字，反而忽而好似有些精神，掙扎起身。

他忽而咯咯笑著：“阿櫻，阿櫻，果真是你。過了幾年了，你卻生得好看了。你，你怎么了，不認得我了？”

他伸出手，咚咚的敲著床板。

元月砂也是不耐蘇櫻這不干不脆的性子。

她干脆自己伸出手，扳起了蘇櫻面容，對著那人。

蘇櫻嚇得不敢看，她原本可以閉上眼睛，卻嚇得閉眼都忘記了。

蘇櫻那一雙眼，盯著那人。

這個男人真是丑陋，滿臉濃瘡，形容消瘦。可是仔細瞧瞧，竟然是說不出的眼熟，仿佛是哪裏見過的。而這樣子的熟悉，卻也是勾起了陣陣恐懼不安。

而那人忽而咧嘴一笑，露出了黃黃牙齒。

蘇櫻嚇了一跳，忽而靈光一閃，腦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頓時宛如五雷轟頂。

這張面容，她曾經(jīng)癡癡凝視，恨不得將那五官模樣刻在了心裏面去。

所以就算如今這張臉，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德性，她卻是猶自記憶深刻。

“是，是你——”

她不覺舌頭發(fā)顫，宛如墜入地獄。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jīng)有著俊俏面容，還有一副極好的嗓子。他在戲臺上可男可女，絕代風(fēng)華，可謂是勾人極了。

正因為曾經(jīng)印象深刻，如今蘇櫻卻還記得，還記憶猶新。

他就是當年的黑牡丹。

蘇櫻身子一軟，險些倒了下去。而元月砂扶著她，讓她坐下來。

蘇櫻嚇得清淚淌落，一陣子的絕望。

她實在想不到，想不到元月砂居然找到了這個無賴。

如此一來，還不知道元月砂準備如何的拿捏自己呢。

她耳邊，卻聽著元月砂輕柔說道：“黑牡丹，你嚇壞阿櫻了，如今你這副樣兒，哪個姑娘家看著不害怕。人家花了許多時間，將你這個無賴忘記了。這一切皆多虧于她有個極好的姐姐。你可知曉，蘇三小姐是何等疼惜妹妹。也因為你這檔子事，這么多年，她們可是姐妹情深。”

蘇櫻只覺得元月砂這說話兒的腔調(diào)古怪得緊，老大不自在。

“這京城第一美人兒，雖然是蘇家養(yǎng)女，可在蘇家母慈女孝，姐妹情深，日子不知曉多好。”

元月砂輕輕的垂下頭去，仍然是如此言語刺激。

“好姐姐，你居然當她是好姐姐，阿櫻，你可當真是個傻子。”

黑牡丹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可知曉，當初便是她穿針引線，讓我將你勾引了，扯下你荷包，壞你名節(jié)。可惜這賤人，卻翻臉不認人，竟將我害成如今這般鬼樣子。”

蘇櫻原本心裏面稍稍緩過勁兒來，略略平靜了些，黑牡丹這樣子一說，她腦子又是一炸。

一時之間，她竟也回不過味兒來，竟有些理解不過來，什么叫蘇穎指使的。

她十根手指頭狠狠的攪著衣服，渾身繃得極緊。

姐姐為什么要做出這等事情？

不會的，都是這戲子來騙人的。

當年被姐姐打發(fā)，如今倒是來污蔑蘇穎。

他騙自己，還勾搭上元月砂。

蘇櫻想要如此認定，可不知怎么了，一顆心竟不覺極不安，極害怕。

也許事到如今，就算是自己，那也是疑了蘇穎了。

耳邊卻聽著元月砂緩緩言語：“黑牡丹，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何不跟阿櫻說說。如今阿櫻還跟她這個養(yǎng)來的姐姐如此親近，她單單純純的孩子，何不跟她說道說道。”

一旁湘染不動聲色，送了水過去。

黑牡丹輕輕的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嗓音粗重：“幾年前，我還是京城的名角兒。阿櫻你的丫鬟蘭芝，曾與我相好。常常趁著隨夫人小姐來戲園子看戲時候，與我私會要好。并且，還將一些蘇家的事情告知我。她夸讚那蘇家三小姐美若天仙，姿容姣好，我便動了心思。若蘇穎是侯府嫡女，我也沒這個膽子。可是她只是侯府養(yǎng)女，倘若她心甘情愿跟了我，蘇家也總沒話說。蘭芝想了個法子，讓我見蘇穎。豈料，豈料我一見她，便是認出來她。她，她是我老相識了。不過是個婊子養(yǎng)的賤貨，沒想到，幾年不見，她搖身一變，居然成為侯府養(yǎng)女。她衣衫光鮮，裝模作樣，好闊氣。”

蘇櫻飛快搖頭，大聲嚷嚷：“你胡說八道，姐姐是蘇家的旁支女，只不過父母沒了，很可憐，爹娘才收養(yǎng)了她。又怎么會，會是那個，下賤女人養(yǎng)的孩子。”

她一時情切，竟不那么害怕了，只一顆心砰砰跳。

“放屁，她配做蘇家旁支女？她親娘是個賤貨，賣得皮肉松弛，年老色衰。她親爹是誰都不知曉，連個姓都沒有，別人只叫她穎娘。她娘給馮道士洗衣服做飯，她自個兒也跟那馮道士廝混，給馮道士養(yǎng)的那些個女娃兒送飯盯梢，不許人跑了。那時候鎮(zhèn)上的人都知道馮道士是個妖道，就她們母女兩不要臉替馮道士擺布那些童男童女。我自是識得她的，那時我隨著戲班子在北漠唱戲，時不時去那鎮(zhèn)子上。我在戲班做雜役，時常會替班主去馮道士那裏買些個助興的藥。她年紀小，可樣子真好看，自然招人留意。別人都說，只要她歲數(shù)大些，一多半就會被馮道士破了身子。”

“那時候馮道士勾結(jié)邊塞權(quán)貴，自己又養(yǎng)了許多徒子徒孫，養(yǎng)了些個漂亮男男女女，送去以供淫樂。有些，是見孩子好看就設(shè)法拐走的。父母找來，反而被毒打。誰也奈何不了這馮道士。后來海陵王知曉了，便讓手下將領(lǐng)將馮道士以及他的徒子徒孫都殺了。這臭婊子也是不知道到哪裏去了，誰想到?jīng)]幾年，她便發(fā)了跡，居然成為了京城侯府養(yǎng)女。這件事情要是扯出去，只怕笑掉了別人大牙。婊子養(yǎng)的下賤貨，卻跟那些京城嫡女做手帕交，姐姐妹妹的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