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戴維的協(xié)助下,初挽很快將皿天全方罍運到了波茨坎克莊園，并送到老洛克菲爾德的面前。當初挽親手打開那一層層的包裝箱，并剝開上面的保護層,將皿天全方罍呈現(xiàn)在老洛克菲爾德面前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老洛克菲爾德眸中流露出驚艷。充沛的陽光自落地窗戶灑落,隱約帶著花香的氣息，這讓室內(nèi)的一切都變得迷離夢幻起來。眼前的皿天全方罍端莊大氣，富麗精美,它就這么安靜地擺在陽光下，成為時空的紐帶，透過上面覆蓋的斑駁銹層和篆刻的古老銘文,去窺視三千年歲月前的痕跡,去觸碰遙遠文明中那雙篆刻的手。老洛克菲爾德是震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件皿天全方罍，屏住呼吸看了半晌。周圍包括戴維等人，也全都看呆了。甚至有人眸中流露出懷疑,大家開始懷疑，這就是洛克菲爾德家族藝術(shù)館珍藏的那一件了。初挽看著眼前的震撼效果,她是非常滿意的。她就是要讓這件皿天全方罍對老洛克菲爾德的心理造成沖擊。為了這個目的，她在給皿天全方罍拍照的時候甚至故意拍得不是那么清晰,省得照片提前削弱大家見到真實皿天全方罍的沖擊感。老洛克菲爾德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看向初挽：“你確定，這是仿造的？”初挽笑道：“這是聶家花了兩個月時間燒造出來的,也才燒造出來兩周時間?！迸赃叺囊晃凰囆g(shù)顧問不敢置信：“怎么可能？這并不是變魔術(shù)！”那藝術(shù)顧問情知失態(tài)，忙閉口不言。老洛克菲爾德戴上老花鏡,站起來，用蒼邁的手仔細地撫摸著那皿天全方罍的罍蓋，斑駁陸離的銅銹下，是莊重古樸的銘文。他撫摸著那凹凸的銘文半晌，終于問初挽：“這罍蓋上的銘文和罍體上有些不太一樣？”初挽便解釋道：“這件罍身上刻的是‘皿作父已尊彝’，蓋上刻的字是‘皿而全作父已尊彝’?！崩下蹇朔茽柕拢骸斑@是什么意思？”初挽：“‘皿’應(yīng)該是這件青銅器主人家的家族姓氏，而‘而全’是這個人的名字，‘父己’這兩個字是說他的父親叫‘己’，而‘尊彝’的意思是禮器，這句話連起來是說，這個叫做皿而全的人，做了這尊禮器來祭祀他的父親已。”老洛克菲爾德：“他們是什么人？”初挽：“這就不知道了，需要考古學(xué)家深入研究，不過就我所知道的，1977年我們國家在陜西地區(qū)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一件皿氏族人的青銅器，和這件皿方罍年代大致相同，那是在一座西周貴族墓中出現(xiàn)的。所以可以大致推測，這個皿氏家族應(yīng)該是商朝末年西周初年的家族，他們本來應(yīng)該活躍于中原一帶，可能是因為是周武王滅商之后，商朝的一些貴族流亡在外，才逃到了湖南，所以才在湖南發(fā)現(xiàn)了他們家族的禮器?！彼忉尩溃骸霸谶@個時候，湖南應(yīng)該還是所謂的蠻夷之地，他們逃亡到那里，躲避改朝換代所帶來的沖擊?！崩下蹇朔茽柕侣犞跬斓脑?，緩慢點頭，看著那合體的皿天全方罍，嘆道：“我看著這件青銅器，總是會忍不住想，它的蓋到底應(yīng)該是什么樣的，我想了無數(shù)次，卻不得而知，現(xiàn)在我聽了你的話，懂了。一件藝術(shù)品必須植根于產(chǎn)生它的歷史和文化中，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它?！崩下蹇朔茽柕聫澫卵鼇?，憐惜地撫摸著那尊皿天全方罍。盡管他知道是高仿品，但他依然就這么充滿愛意地撫摸著：“你們都還年輕，不會懂我的心，我看到眼前這珠聯(lián)璧合的一對，就仿佛看到我失散六十年的親人?！背跬彀察o地等在一旁，卻是想起上輩子她所知道的。在九十年代初，湖南博物館和日本收藏家為了這罍身和罍蓋合一，雙方都抱著最大的誠意，磋商幾次，可是受限于法律法規(guī)以及國別種種原因，當然也都抱著不想出讓的想法，最終都沒成功。甚至于當時雙方商量罍身和罍蓋在新加坡或者日本合展，都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沒能達成一致。這么華貴精美的青銅器，擁有者誰不喜歡，誰不想看到這分離的罍身和罍蓋合體，可是這里面牽扯到太多，有個人的貪念，也有跨越國家的文明和法律問題橫亙其中。老洛克菲爾德沉默了很久，才道：“這件罍蓋在湖南的博物館？”初挽：“是，湖南，那是這尊禮器的故鄉(xiāng)?！崩下蹇朔茽柕拢骸霸谶@尊禮器的故鄉(xiāng)，是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它？”初挽看著那皿天全方罍，坦誠道：“并不是。”老洛克菲爾德顯然意外她的回答，抬頭看向她。初挽：“這個世界很大，中國也很大，湖南也很大，那里的蕓蕓眾生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并不是每個人都會熱愛藝術(shù)，只是人群中總有那么一批人，他們喜歡，追求，他們愿意付出一切，就像先生你一樣，因為這就是我們的歷史，是我們祖先一手鍛造出的文明?！背跬斓褪?，撫摸著那皿天全方罍：“這上面的每一道紋路都在向我們訴說著三千年的歷史，這上面的銘文就是我們?nèi)甑膫鞒?，六十年前，正是我們國家動蕩不安的時候，這件罍身才趁亂流落海外，但是這么多年來，其實我們已經(jīng)夢想著這件罍身能夠回到故國?！崩下蹇朔茽柕骂h首，嘆道：“我明白了。”他低首，盯著那件皿天全方罍很久，才道：“讓那件皿天全方罍回到它應(yīng)該去的地方吧?！焙罄m(xù)的種種，是初挽和老洛克菲爾德的助理談的。當這位老人抽身之后，初挽和處理的談判自然便是直白的金錢利益談判。其實就老洛克菲爾德來說，他自然不在意這點錢，他完全可以捐獻，但是從初挽的角度，還是希望用錢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未來誰知道會如何，大家真金白銀交割清楚，那是最好不過的。一切都還算順利，初挽以一百二十萬美元的價格拿下皿天全方罍。這么一筆錢，對于初挽來說也不是小數(shù)目，不過她倒是覺得值得。現(xiàn)在改革開放，她回國后必然要大展拳腳了，陸守儼也即將面臨重要的幾個升職，這個時候，她出錢買下皿天全方罍回國，算是為自己鋪開將來的路，為自己添金，對陸守儼的名望也有加成。這么一來，她囤著的獸首倒是可以藏在水面下，暫時不用，等到以后最合適的時機拿出來，發(fā)揮最大效果。談判中，里面自然也涉及到一些其它初挽沒法做主的，初挽通過陸守儼和國內(nèi)方面做了溝通，經(jīng)過大概一周的談判，總算順利解決了問題。而買下的這件皿天全方罍，初挽會主動捐獻給湖南博物館，交給湖南博物館永久收藏，同時許諾這件皿天全方罍永遠不會出售，不會出現(xiàn)在任何拍賣場合。除此之外，初挽也將那一套高仿的皿天全方罍送給了老洛克菲爾德。當談成后，消息傳回中國時，瞬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國內(nèi)整個文玩圈為之震撼，誰想到，初挽竟然從老洛克菲爾德家族找到了這件皿天全方罍，竟然愿意以一百二十萬美元的代價請洛克菲爾德家族割愛。一方面他們震驚于初挽的大氣，竟然豪擲百萬美金為國挽回文物，一方面他們也對初挽竟然能從洛克菲爾德家族買到中國文物感到吃驚。要知道，人家可是百年巨富之家，這種人家，哪是你想買人家就賣給你的！而湖南博物館更是震撼不已，不敢置信。這些年來，他們看著皿天全方罍的蓋，一直在試圖尋找皿天全方罍的下落，但是卻完全沒有任何消息，沒想到突然之間，這皿天全方罍幾乎從天而降。很快國內(nèi)文物局派了專員過來和洛克菲爾德家族接洽，文物局領(lǐng)導(dǎo)到了美國后，先來拜訪了初挽，并鄭重表示感謝。初挽之前先是在德國討回了六件珍稀文物，現(xiàn)在又回購皿天全方罍捐獻，可謂是功德無量。而陸守儼對于洛克菲爾德這種行為，評價是：“這是為了藝術(shù)，也是為了生意。”初挽贊同：“無利不起早，這必然是為了生意，不過也正常?！眲e人為利而來，其實應(yīng)該高興才是，至少自己還有別人可圖的利，在絕對理智的決策下，彼此都圖利，那大家的利益都能達到最大好，這樣才能長久。陸守儼：“洛克菲爾德家族控股產(chǎn)業(yè)遍布各大行業(yè)，如果他們愿意去中國開疆辟土，那我們自然是舉雙手歡迎?！背跬炻犞?，想起上輩子，上輩子洛克菲爾德家族到了九十年代后期依然沒什么動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輩子如果能早早進入中國，在如今改革開放招商引資的大背景下，自然是雙方獲益，也算是一樁順理成章的好事了。在初挽和老洛克菲爾德家族達成了初步一致后，國內(nèi)文物局介入，和洛克菲爾德家族商談具體回歸細節(jié)。這時，陸守儼也順利拿到了結(jié)業(yè)證書。他是這次培訓(xùn)班三名優(yōu)秀畢業(yè)生中的一名，獲得了中美聯(lián)合頒發(fā)的美國培訓(xùn)榮譽證書。他的課題報告是研究美國文化對社會經(jīng)濟影響的，因為資料翔實觀點新穎而被選為當期的優(yōu)秀作品，據(jù)說還會在學(xué)校的論文報刊中專題報道，這也算是一個非常正式的承認了。聽說這個消息傳回國內(nèi)后，單位負責(zé)人也很感興趣，要求翻譯成中文版本，印刷成內(nèi)部刊物，供大家學(xué)習(xí)研究。能拿到這個結(jié)果，也算是對一年的學(xué)習(xí)生涯畫上了一個圓滿句號，一家人可以滿載而歸回國了。他們一家四口加上兩個保姆在美國住了這么久，各方面家當也不少，如今自然要花心思收拾，收拾妥當后，還打算把這房子好好打理一番，給刀鶴兮恢復(fù)原樣。陸守儼和初挽開始收拾回國，一連幾天，家里都忙忙碌碌的，光垃圾就丟了不少。初挽大致將自己這趟美國行的行程過了一遍，可以說是收獲滿滿，自己一直頻繁出入大小拍賣會場撿漏淘寶，除了一些很有歷史文化價值的會留下，其它的都賣掉，如今自己積攢了八百萬美金，算是不小的數(shù)目了。至于文玩方面，除了各樣珍稀瓷器外，她還有羊皮紙彌撒經(jīng)，清朝孝莊太后的龍袍，獨立宣言，沙皇俄國的彩蛋，春秋時期的頭盔，比利小子的相片，賽金花的印章等等。這么列羅下來，這些文物的價值不可估量。當然了，不能賣的物件永遠只是心頭好，變不成活錢，偏偏絕大部分初挽舍不得賣?，F(xiàn)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放開私營古玩店經(jīng)營，她想著，回國后，先把錢投資到房地產(chǎn)，把這個機會給攬到籃子里，慢慢等著結(jié)果子，之后她就可以把大部分精力用到開古玩店了。當然還得關(guān)注下景德鎮(zhèn)的瓷器，以及水下考古研究所的進展。這些雖然不需要她做什么，但還是得留心下進度。等差不多收拾好了，陸守儼先向美國的朋友告別，初挽也和聶南圭打電話提起來自己回去的事，之后聯(lián)系了刀鶴兮。刀鶴兮有些意外，不過表示會過來一趟。陸守儼聽說刀鶴兮要過來的事，看了眼初挽，沒說什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請了朋友在美國偵查，不過確實沒什么線索，那朋友現(xiàn)在前往英國，想從英國那位昔日古董商的身份入手調(diào)查。既然號稱是中國過去的古董商，那總該有些痕跡。當然這也不好查，畢竟這應(yīng)該是幾乎七八十年前的舊事了，需要一些時間。沒進展，他自然也就不提，于是只是道：“回頭去中國城多買點菜，我來下廚吧?！背跬欤骸班拧！碑斚玛懯貎斑^去中國城，買了一些佐料和菜品，自己親自下廚，招待刀鶴兮。兩個小家伙聽說刀叔叔要來，也是高興。刀鶴兮來的時候，特意帶了禮物，給兩個孩子的是遙控汽車，兩個孩子見到都高興得很。一段時間沒見刀鶴兮，他看上去略顯清減，不過狀態(tài)倒是也還好。只是偶爾間，眼神有些淡淡的。初挽看著這樣的他，便想起之前他過來這里釣魚時大家一起玩得那么歡快。她會感覺有一個刀鶴兮曾經(jīng)被陽光照射的，但是現(xiàn)在，他又站在了陰影里。但是她并不知道怎么辦，她也不能做什么?，F(xiàn)在陸建晨的公司發(fā)展勢頭良好，才幾個月時間便已經(jīng)嶄露頭角。可能也和行業(yè)有關(guān)系，有些行業(yè)經(jīng)營幾年才有起色，有些行業(yè)卻是踏在了時代的風(fēng)口浪尖上，只要掌握了那個行業(yè)的核心技術(shù)，便可以一夜締造傳世神話。陸建晨和陸守儼提起自己的規(guī)劃，他想在美國先干幾年，之后再回國，這方面自然需要陸守儼回國和家里提，陸守儼都一概答應(yīng)下來。陸建晨還帶了一份股權(quán)協(xié)議文件，給了初挽相當分量的股份，初挽倒是也沒客氣，直接簽字了。說起來她在陸建晨這里干得也是風(fēng)投的買賣了，只不過是她好歹重活一輩子，知道陸建晨肯定能成。把各路朋友人情都走了一遍，陸守儼又買了一些禮物。畢竟是大家族，家里人多，他自然盡可能多照顧一些，美國這邊一些家用電器到底是比國內(nèi)要先進，還有一些小孩子在美國期間用的，能買的都買了。甚至連安全座椅都買好了帶回去國內(nèi)，國內(nèi)現(xiàn)在沒有給小孩子坐安全座椅的意識，國內(nèi)的安全座椅也不好賣。他特意買了兩個大一些的，估摸著能用到十歲，差不多十歲后也就不用了。這么一來，他們行李自然不少，甚至是很多很多。不過倒也沒什么，反正托運吧，大不了多花點錢，就是托運行李時候?qū)嵲诼闊?，光安檢和填寫表格就寫了不少。對此，陸守儼突然道：“挽挽，加把勁，多掙錢?！标懯貎埃骸耙院竽阗I一架私人飛機，這樣就方便了，我們家全靠你了?！背跬觳铧c被嗆到：“我就算將來有錢買，咱們國家也不能隨便開啊！”陸守儼卻道：“一切都有可能?！背跬欤骸斑@倒是，等著吧，等你退休時候，我估計我們就可以買私人飛機了?！蓖诵?？陸守儼笑看她一眼：“……算了不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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