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掃了眼看似云淡風輕卻暗藏急色的張良，又看了看白鳳覆雜的表情，推開門，讓葉影進去。

原來是韓國的公主，秦滅六國，所有的王親貴胄都失去了他們的故土，失去了他們應有的尊榮。包括她，包括張良，他們必須在這片充斥著戰爭與殺戮的土地上找回原有的和平與安逸，為自己，為他人。

濕衣貼在身上不好受，葉影打了個噴嚏，接過赤練找給她的衣裳。

不同于赤練慣穿的一身火紅，她遞來的衣服顏色倒是十分粉嫩，裙角袖邊都是蓮葉的圖樣，葉影感嘆了下女人的少女心。

她也不在意有人在場，直接脫下一身半濕的黑衣。

赤練見她這么大方，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偏過頭去，對面鏡子映出她腰部的位置，目光猝然膠凝，腰后墨綠的刺青如同一只振翅高飛的鳳凰。

“你腰上的刺青是怎么來的？”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整條舌頭都捋不直。

葉影系好腰帶，側過頭盯了她片刻，“出生就有的?！?

她把濕衣服收好背起，將張良的外衣單獨拿出來掛在臂彎上，二話不說就推門出去。

赤練猛然跟出房門大喊，聲帶都帶了顫意，“弄玉?！?

葉影皺了皺眉，“你衣服我下次還你，不用來這套吧！”

“你腰上的刺青，我在弄玉身上見過，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圖案。你還要欺騙我們到什么時候？”

葉影眉頭皺得更深了，赤練在屋裏問她腰上刺青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勁，原來真的是和弄玉有關。

“應該是巧合吧！”

連葉影也說不清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機緣，她只知道一點，她是葉影，自始至終。

張良平覆紊亂的心跳，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平靜來得如此迅速。側目渾身恍似氣血倒流，呆呆望著葉影的白鳳，對少年的情感了然于心。

三月初七，年僅十八的少女偎在少年懷裏靜靜死去。少年靜靜地看著，如同此時一般失了聲。

半晌，少年張開口，干涸的聲線滿是渴望，“她說的是真的嗎，弄玉？”

葉影是很想翻個白眼的，白鳳那張繾綣渴盼又不敢相信的臉令她一窒，她實在不忍心打破他的希望，又不得不打破他的希望。

“白鳳，你看清楚這張臉，她叫葉影。她從七歲開始，就一直叫這個名字，沒有失憶，沒有假裝。如果不信，我下次叫葉析來告訴你，這張臉沒有一分一秒屬于過弄玉?！?

他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讓葉影于心不忍，不由放軟了聲音，“如果我與她存在某種相似之處，也并不能說明什么。世界那么大，相似的人總能尋到那么幾個?！?

“是嗎？”

他苦笑，再也無法忍受她這張臉，踏上樹梢，身形倏忽不見。

葉影眼簾微垂，發出幾不可聞的嘆息。心知張良來這裏肯定是有事要找流沙的人，她既然已經達到了前來的目的，再留在這裏也沒多大意思。

心情低落走出了一段距離，忽然記起張良的衣服還沒還給他。她撫摸著上面的繡線，怔怔出神，眼裏遽然有了某種濕意。

“葉姑娘?！睆埩嫉臏貪櫟穆曇繇懫?，葉影要避開已經來不及。

她本想將衣服懸掛在樹上的，張良經過自然會取走，不成想他來得竟這樣快。

“衣服還你，謝謝?！?

她把他的外衣塞到他手裏，張良唇邊的笑容倏忽消失，半彎著高大的身子輕聲問：“你哭了嗎？”

若我真哭了，你要親親我哄哄我嗎？葉影很想這樣問，這樣的想法只在心頭溜了一圈，便強行揚起一個笑容，揉了揉眼睛。

“眼睛進沙子了，不好受呢！我從小到大都那么強悍，打架又沒輸過，有什么好哭的。”

“若覺得難過，哭一哭也是極好的，我不笑你?！?

“我又不是弄玉，沒有那么多愛恨情仇糾糾葛葛，難過什么？”

剛被他逗得有幾分輕松，也不知為何，葉影將話題轉回到弄玉身上。話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張良眼色有異，葉影不禁問：“你也認為我是弄玉，故意在騙你們？”

“也許弄玉姑娘與姑娘之間存在某種因緣，連姑娘也不知曉?！?

想起那個雨夜為她上藥包扎所看見的刺青，張良赧顏。

“也許是吧！”

但她并不那么想知道這種因緣，弄玉是弄玉，葉影是葉影，就算有什么因緣，一個死人與一個生人，又能代表些什么。

終歸是塵歸塵，土歸土。

“姑娘方才說七歲之后才叫現在這個名字，從前是有別的名字嗎？”

“七歲以前，我沒有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