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終始山（2）
空氣是死一般靜寂，靜到衣袂飄動的聲音都無比清晰。
揩去眼下的淚珠，葉影背過身去，呼吸了好幾口空氣，才讓自己心情平覆一些。不是毫無根據的懷疑，橫亙兩人之間的是她敬愛的師父，她不能鬧他掩飾過去。
“人我想帶回去，我會把事情弄清楚。”
“張良，有三件事我可以現在給你解釋。”
“第一，我從來都長這樣子。”
“第二，我沒發現外面有人，是因為我與你在一起，我會感到安心，就像我在小圣賢莊住的那段時間，我睡得比以前好。”
“第三，對你次次撩撥，我承認一開始是想你帶我回小圣賢莊找顏路先生治眼睛，到了后是想與你玩鬧還是情不自禁我也說不清楚，而如今，張良，我很清楚，我對你是情不自禁。”
“越想得到的東西越容易失去，你是這樣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自己想要去追尋的一切，我這樣的風吹草動難免惹你疑心。只是張良，你也是我的追尋，我會在意你說的每一句話。”
三分笑意泯然不見，狹長的雙眼漸漸起了霧，他別過眼，“實在抱歉。”
葉影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沈默著找了個麻袋扛起黑衣人的尸體走出去。
有張良的掩護，沒有人發現她是怎么離開的。
她沒有先回知葉樓，一個人和一具僵硬的尸體呆坐在小河邊好一陣子，冷風吹得頭發亂糟糟，她的思路越吹越清明。
揉揉發麻的腿，展開一風割向黑衣人頸項，造成她殺的假象。
歷城也在歷淮知屋裏，跟他稟報著知葉樓最近的大小事，兩人見她敲門扛了個染血的東西進來，神色一驚。
“師父，我有事想和你說。”
歷淮知點點頭，讓歷城出去守著。
葉影解開麻袋，“你派了人去跟蹤我？”
歷淮知看到裏面的頭顱，眉頭微皺，“你殺了他？”
“他求我救他，喊了我‘少主’，跟我說了些我不知道的話，我不想張良知道，我不會讓他傷害師父。”葉影歪頭拿了桌上的糕點，認認真真道：“師父，你越來越喜歡騙我了。”
她眼底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到手的糕點捏得粉碎。
“師父，我想知道，到底你為了什么騙我？子弘的事你明明說過和你沒關系。別人騙我沒關系，這世上多的是騙子，大不了我騙回來。可是，你是我師父，是我和葉析相依為命這么多年的師父。”
歷淮知神色一晃，“我不會傷害到子房。”
“子弘在小圣賢莊殺了人。”
他聞言皺眉道：“我只是讓他暗藏小圣賢莊中，伺機探得蒼龍七宿的秘密，從來沒有過殺人的命令。”
“真的沒有嗎？”葉影註視他雙眼。
他現出葉斐那般憂郁的眼神，極致的物哀之美，“歷淮知沒有，葉斐也沒有。即便是幾年前把子弘送進小圣賢莊的歷淮知，也沒有任何加害子房的念頭。子弘敗露，我讓歷城殺掉他，是不想讓子房懷疑到知葉樓頭上，也是給他自作主張殺人一個教訓。”
“我想知道為什么，就是為了蒼龍七宿的秘密嗎？以前的歷淮知我明白，他是李斯的人，李斯的命令不可違背，可是現在不一樣。”
歷淮知猶豫著，“我只是好奇。”
葉影氣結，一副你當我傻的表情。
“收起你那表情。”他又補充了句，“沒當你傻。”
“掌控天下，是不是意味著可以覆滅天下？”
葉影心頭凜然，“師父就這么討厭這個世界嗎？”
歷淮知勾唇，往重了說，“萬古化為洪荒，一片虛無不也很好嗎？你不是也討厭這個世界嗎？”
“我只是不喜歡，很多時候認為它毀了也沒關系。不過，我也會想，這個世界要是毀滅了，葉析師父要到哪裏去，我只此一生只此一世，我不能失去你們。”
歷淮知動容，拍了拍她手背，“我只是好奇而已，別想太多，我不會讓你和小析出事的。歷淮知這個身份畢竟背著李斯的任務，我若是隨隨便便罷手，李斯怕是會對知葉樓不利。你想要和子房在一起，要有恰當的時機，要不然李斯會認為我與子房早就勾結在一起。”
葉影微微一驚，“恰當的時機？假裝為了蒼龍七宿去接近張良？”
歷淮知意味深長一笑，“就要看子房信不信你。”
她喉頭一哽，“他不信我。”
她都殺了知葉樓的人，張良又怎么會不信她？歷淮知凝神思索，眼神驟冷，“你為了他回來誆你師父的話？”
“不是為他，是為了我自己，我討厭不明不白。”
聽聞此言，歷淮知眉骨不見舒展，反而一聳，堆砌出幾分怒意，“你們吵架了？”
葉影矮身坐在蒲席上，雙腿并攏，雙臂抱著膝頭，“算是吧！”
那人生起氣來最多也不過眉頭一皺，眼神犀利半分，言辭笑意絲毫不減平日風采，要和他吵起來也是件極難的事。
簡單說了張良對她的懷疑，歷淮知臉色更加沈郁，“我去和他解釋。”
不待她說話，歷淮知自個轉了輪椅高聲喊歷城的名字，歷城應聲而進。
外面天色昏黑，即將入夜，葉影攔住他，“上小圣賢莊的路不好走，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我不希望你受委屈。”歷淮知輕聲說，拂開她手，“你呆在知葉樓，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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