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匣中劍（4）

你能看見？

這是個疑問句。

葉影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耐人尋味，“你這句話裏包含了兩個意思，一是你能看見，二是別人看不見。”

韓非點了點頭，認同她的看法。

看了一眼虛空中已經消逝的人影，濃重的血腥味揮之不去，葉影皺了皺鼻子，“那把劍是逆鱗，那個人又是誰？”

分崩離析又似整合的殘劍，即使沒能看個仔細，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從小圣賢莊藏書閣開始相繼冒出的碎片。

情不自禁摸了摸腰后刺青的位置，逆鱗的碎片是怎么到自己身體裏的。現在的逆鱗碎片還是完整的，這個答案韓非現在也給不了她。

“看來姑娘知道很多事情？”韓非沈吟了一會，“他也是逆鱗。”

“……”

“姑娘可曾聽說過劍靈？”

葉影搖了搖頭。

“劍是兇器，名劍更有靈性，需要選擇強大的主人，這樣才可以弒殺更多的生命，供劍飲血，而劍靈是這把劍的歷任主人中，最強大與最契合的一位亡靈。”

葉影上下掃視了他一遍，“強大？”

韓非尷尬地干笑了幾聲，示意她走到隱蔽處，以防還有人追來。

葉影懶得再鄙視他，按他的說法，逆鱗劍中正寄宿著一位強大的劍靈，可以在他遇到危險的時候出來保護。

“你是怎么得到逆鱗的？”

韓非忽的奇異地瞥了她一眼，“姑娘還記得當日終始山的情景嗎？”

葉影支了一聲，他繼續說下去，“天火向我而來，濃煙滾滾，我看不清方向，一頭栽進了山澗中。”

葉影眼睫一顫，“那么深的山澗……你竟然沒事？”

韓非自嘲一笑，“是的，我從山澗底下醒來后，身上確實有許多傷口，甚至有足以致命的傷口，可是我卻沒有死……而逆鱗，就在我的旁邊。”

葉影細想了逆鱗剛才出現的情形，“也許逆鱗是從那時候就開始保護你，也就是說，逆鱗的出現和那團白光有關系。”

“我記得當時你問過我一個很奇怪的問題：你可曾見過自己的死亡？你是不是在那團白光裏看見了什么？”

韓非唇邊笑意微淡，“姑娘猜得沒錯，我看見了——我的過去，現在，未來——我的未來死在天火之下。”

葉影一震，她在白光中所看到的影影綽綽，是不是也是她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難道那團白光就是蒼龍七宿？”在這奇奇怪怪的情節裏，她唯一能想到就是傳說中也是奇奇怪怪的蒼龍七宿。而且從七年后形形色色的人的嘴裏，她能知道的，也是韓非和蒼龍七宿脫不了關系。

“我對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也感到困惑，擔心姑娘安危，天火熄滅后遍尋山上沒發現姑娘蹤跡，于是動身回了小圣賢莊。藏書樓藏書浩瀚，我希望能給予我答案，一進藏書樓，逆鱗就開始有動靜，仿佛在回應著什么。此后不久，一點星火燃上竹簡，火勢越來越大，我也被困住了。”

葉影認真聽當事人敘述，“你還是安然無恙地出來了？”

“逆鱗保護了我。”

韓非回憶起那夜的情形，他赤/身/裸/體從火中走出，在被小圣賢莊的女弟子們用臭雞蛋砸死之前，歷來面冷心熱的伏念脫了外裳給他。

荀子的臉色很奇怪，似乎是為他的安然無恙開心，又似乎有些擔心。

“你跟我來。”

荀子的竹舍還和他離開之前一樣，他跪坐在竹席上，聆聽老師的教導。

“你見到藏書樓裏的東西了？”

韓非不明所以，“老師所指藏書樓裏的東西是什么？”

卻是將自己在終始山上發生的事情和今夜藏書樓的事情原原本本交代清楚。

荀子聽后捋著白胡須沈吟了片刻，“你聽過蒼龍七宿嗎？”

那是韓非第一次聽到蒼龍七宿這個詞，他沒想到的是，他此后日子，一直與這個詞聯系在一起。

“藏書樓裏的東西是替他人保管之物，本來只有儒家當家的幾位才能知道的秘密。還不是時候跟你說，如今這種情況，還是讓你知曉為好。”

“其實我也沒見過藏書樓裏那樣東西，那裏設了機關，歷代只有口耳相傳。原是千年前儒家當家一位故友所存，當時言明與蒼龍七宿有關，出之可亂天下，但因此物怪異，用盡各種方式都毀不掉，才存放在小圣賢莊。”

“你終始山遇到白光后，種種奇異之處，又能呼應這藏書樓裏的東西，此間想來大有聯系。要知道，這千年來，這東西雖在藏書樓，卻從無影響，以至于后來人漸漸忘了有這樣一個的東西存在。”

為了避免旁人追問藏書樓失火的事，也為了尋找終始山上白光的秘密，他迅速離開小圣賢莊。離開之前，他試圖接近正在重修的藏書樓，那一刻，他又感受到了逆鱗的震鳴。

于是，他不敢再往前，生怕又引起大火。盡管逆鱗劍身不在身邊，可是它的劍靈卻隨時隨地與自己同在，只是平日裏看不見，只有感應到自己有危險時會現身。

聽他說完一切，葉影理理自己激斗中散亂的頭發，昂首道：“為什么選擇回到新鄭，你是查到了新鄭有蒼龍七宿的線索？”

“我本是向老師告假回新鄭看紅蓮，若不是在終始山看到那道白光，一時好奇，遇上姑娘——終始山的事我始終想不通，輾轉于各處游歷。在外游歷的這一年裏，我看到了一些事情，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亂世之淚飄零，七國之殤無垠，終始山之事與此相比，輕若鴻毛——我回來，七國的天下，我要九十九。”

韓非緩緩抬眼，一雙桃花眼仿佛蘊含了千鈞的力量，有這么一瞬，葉影也被攝住，情不自禁往他的瞳孔深處看去。

她看到了一股隱藏在他玩世不恭外表下的，磅礴的，盛大的，堅定的，一往無前的——決心——亦或者是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