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因為師父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聽到閆勝的提問，赫圣的臉龐竟罕有地松馳下來，透現(xiàn)出一股仁慈祥和的氣息。閆勝看見有點不敢相信。

“因為他們該死。既然是這樣，就讓他們給我試劍吧?！?

赫圣的辛辣答案，跟他和善的表情毫不搭調(diào)，但不知怎的閆勝卻絲毫不覺得矛盾。

他看得出來：那時候一定發(fā)生過什么事情，或者看見了些什么，激發(fā)了二十三歲的赫圣，不惜犯險仗劍策馬入山，取那三十一人的命。

“師父……”閆勝問：“你那個時候……怕死嗎？”

赫圣的右手放開了木盒，垂下來的袍袖掩蓋四根手指。他不徐不疾的就步離了宗祠。

仿佛燕閆勝的問題根本不值得回答。

面對強敵的短促一刻，這往事就在閆勝心頭涌現(xiàn)。

如今閆勝開始明白，師父經(jīng)歷過些什么，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他又回想剛才王守仁說的話，并與記憶中師父的臉重疊了。

變成好像是師父赫圣對著他說。

行天下正道者，死無罣礙。

“龍劍”的顫震停止了。

黑蓮術(shù)王感到很意外。所有面對著他的人，只要一生起恐懼，只會越陷越深，從來沒有一人能從那泥沼中逃出來。

這是第一個。

閆勝的眼神恢復了堅定澄澈。那龍虎劍的架式重新貫注了能量。克服了巨大的恐懼后，他終于進入作戰(zhàn)的態(tài)勢。

從皮肉到骨頭，閆勝感受到身體有一股灼熱能量。眼目和耳朵異常敏銳。甚至連皮膚都能捕捉空氣的動向。

生死無念。除了全力破敵外，別無他想。

閆勝其實已非第一次進入這種狀態(tài)：在成都駡幫身陷重圍、因中毒而意識模糊之間；在“盈花館”為了救佟晶躍身虎穴，與姚連洲快劍比拼之時……他都曾經(jīng)短暫跨入這個境地而且每一次他的身心戰(zhàn)力都有了突破的進步，只是他自己不察覺而已。

如今一切將要豁然貫通就如當年赫圣獨挑川西群鬼的時候。

黑蓮術(shù)王感受到閆勝的突然變化，還有這強烈的意志閆勝已經(jīng)驀然從“獵物”升格為“敵人”。

他笑了。他最喜歡就是這種積極堅強的敵人。只有這樣，待會兒把對方踐踏腳下、將其希望摔破時，才最好玩。

“好。”黑蓮術(shù)王說：“你可以去死了?！?

他說到“死”字時，手上的巫丹長劍即如發(fā)光的游魚疾沖而出！

閆勝略偏身子，以左邊“虎辟”的寬厚劍刃迎擋對方劍光，同時右手“龍劍”就向黑蓮術(shù)王面門反擊猛刺，這正是邢獵和練飛虹授他一心二用、攻守同時的心法！

黑蓮術(shù)王未等劍身相碰已變招，左腿斜向踏出，低身閃過“龍劍”同時反刺閆勝右肋，正是“巫丹行劍”的“避青入紅”擊法！

同是“行劍”的蛇步，由黑蓮術(shù)王那既輕又長的足腿踏出，幅度距離遠遠超過一般的巫丹劍士，威脅倍增！

那長劍疾刺而至，閆勝“虎辟”及時向里側(cè)橫揮將之擋住，右手將“龍劍”從直刺變?yōu)橥饽?，刃鋒追擊黑蓮術(shù)王的右頸，又是另一次左守右攻同時發(fā)動！

黑蓮術(shù)王眉梢一揚：剛才那高速身法帶動的“行劍”刺擊，竟被閆勝完全封擋住了同樣的快攻，先前他是必然要掛彩的。閆勝的反應和劍速，竟在極短時間內(nèi)提升不少。

再快一點，看你如何？

黑蓮術(shù)王同樣又以“行劍”蛇步閃過閆勝的抹劍，并且回劍反削其右膝，這次的削劍速度又再比上一招刺劍更快！

閆勝卻一樣反應得及，右腿朝后縮開，只被黑蓮術(shù)王的劍尖劃傷了皮膚。他單足站立同時，借那縮腿擺蕩之力上身前傾，左手“虎辟”像刀般，反手猛砍黑蓮術(shù)王伸出的握劍右腕！

這次閆勝不只閃過，還有余力反擊。黑蓮術(shù)王真的皺眉了：對方已經(jīng)不再是能任意玩弄的對手。

曾經(jīng)身為巫丹派“首蛇道”里為數(shù)甚少的精銳“褐蛇”，黑蓮術(shù)王對自己的輕功步法配合快劍異常自豪，并不肯就此改變戰(zhàn)法。他縮臂閃開閆勝的劈劍后，這次連走兩步，二度變化方向迷惑對手，又再施快劍，一口氣連續(xù)三記攻擊。

閆勝心頭卻是一片清明，加上他曾有跟擅長“燕青迷步”的“秘宗門”高手對戰(zhàn)的經(jīng)驗，并未被黑蓮術(shù)王的變化步所惑，雙手龍虎劍打出一陣連環(huán)劍花，長短雙劍交織身前成盾，把黑蓮術(shù)王的三記快劍都一一擋去！

這一輪交手，閆勝越打越是順暢。他在這極度專注的時刻，所用每一式左右劍，都自然而然是從前修練已久的青冥派劍技：兩次以“虎辟”揮擋，皆是“上密劍”的貼身近架；右手“龍辟”的第一記刺劍，劍勢是入門“風火劍”的“星追月”，第二招抹劍則為“水云劍”的“寒流染空”；緊接一記“虎辟”反手劈腕則來自“伏降劍”招式“陰破”，只是變奏配合了擺腿俯身的姿勢使出；其后的左右劍花更完全是青冥雙劍“圓梭劍”的舞法……每式明明從不同的青冥劍法中信手拈來，連接起來竟是暢順無縫，尤如行云流水。

閆勝在青冥山苦修六年有余，這幾套青冥派基本劍法，早就練到睡夢中都會打的地步；同時閆勝又似乎從中領(lǐng)悟到一件事情，但此時還未馬上想通……

他連擋三劍后，戰(zhàn)志更是高揚，直沖黑蓮術(shù)王正中線，“龍劍”垂直猛劈下去！

幾招巫丹快劍始終未能得手，黑蓮術(shù)王的眼神變了。

濃得化不開的殺氣。

跟這樣的小子纏斗超過十招，是絕大的侮辱！

黑蓮術(shù)王立定一雙大腳板，成前弓馬步，長臂將手中劍往閆勝劈下的“龍劍”橫迎上去，那揮臂發(fā)勁之法，跟習小巖的“陽刀”有三分相近！

兩劍相交，閆勝只覺“龍劍”劍柄傳來極大震蕩力，幾欲脫手！

黑蓮術(shù)王這次改以“巫丹勢劍”硬擋迎擊，勁力遠比閆勝想象中更沉雄，他急把“虎辟”的刃背也壓到“龍劍”上，兩劍交叉，方頂?shù)米∵@橫掃而來的威力！

黑蓮術(shù)王人雖瘦削，但因高大異常，本身骨架體重其實很沉，發(fā)出的勁道自然亦份量十足。

黑蓮術(shù)王的圓眼瞪得更大，仿佛爬蟲的眼目一樣滾轉(zhuǎn)。他伸著舌頭舐舐上唇，左手搭在右腕上，加強抵著閆勝雙劍的壓迫力，意欲正面直接將三柄利劍，全都印到閆勝臉上和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