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彧和李兆安去外面提了幾個小菠蘿回來。“送你。”唐如彧給自己桌上放了個菠蘿，又放了個到時懿川桌上。“什么意思？”“鳳梨用閩南語怎么念？”“……旺來。”時懿川明顯有點無語，但并沒有拒絕唐如彧的好意，并且回了個禮，從書包扯出一袋旺旺大禮包，在唐如彧的目瞪口呆中把東西給他，“那這個送你。”

三天。唐如彧和時懿川一起把過往的高考題重新開始刷上一遍。唐如彧的英語一如既往的沒有長進，但數學明顯已經不再是高二開始的水平。“哎，你說我有沒有可能超常發揮，考個狀元啊。”“……又做夢？”“你就不能多給我點自信嗎？！”“……你還是，把心態，放平吧。”

兩天。他們在宿舍一邊背書一邊上床。唐如彧沒幾下就想求饒，時懿川卻說要鍛煉他在各種極端情況下還能保持思考。“你爹的……高考還有人能操我不成？！”“嗯，人是沒有，題目就、說不準了。”

“……”

一天。唐如彧切了那兩個菠蘿，和時懿川一人吃了兩塊，剩下分給了全班。他們倒是嘴上說著不學了，走到走廊吹風，手上還帶了本語文書去看。“不是說，不學了嗎？”時懿川用手肘搗搗唐如彧，被人嬉皮笑臉地躲開。“嘿嘿，還是要臨時抱佛腳的。”唐如彧躲了一會，又主動勾到他的身上，“哎，有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

“呃，加油？”

“……好吧，你也加油。”唐如彧說，“哎，一切順利。”

10

到高三下的時候，時懿川已經想象過很多次那個場景。告白，他給唐如彧的。很多次，甚至他在高考之前就想開口，但最后還是忍住。人生中最重要的節點，他不希望會因為一段關系而產生什么變數。他想得其實很簡單，在一個塵埃落定的時候再去做一個能被確定的選擇。只是他想明白得也太晚，關于他的喜歡，讓他有些事情已經做下，無法更改。班裏的避嫌，毫無意義的坦誠，對唐如彧的拒絕。讓他反而連那些能讓人安心的話語都說不出口，不管是對人的回應還是承諾。

他知道自己的表白有可能會被拒絕，但高考之后，仍然做了很多準備，和外語節時一樣反覆練著臺詞，防止到那個時候，自己說不出話，或者說得結巴。他想避免可能發生的尷尬，還列了一整張紙的計劃。他的表白不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打算找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他希望一切足夠正式，也希望結局夠好——再不好，他想，只要能維持原樣。

他唯一沒想到的就是，他根本就沒能再見到對方。

高考結束的當天，唐如彧早早就被家裏人接走。時懿川原本是想約人出去，結果來不及說兩句話，就看見對方的父親從車上下來，接過唐如彧的行李，和他打了個招呼，便將唐如彧從他身邊帶回了車上。這時候，時懿川還覺得只是錯過一個機會，倒也沒有什么，和唐如彧揮了揮手，又給人發了條短信，問他之后什么時候有空見面。

時懿川回到家后才收到唐如彧的回覆。回覆得簡短，兩個字“再說”。這語氣讓時懿川很難和平時的唐如彧聯系，但他沒有多想，隱隱有點預感，卻只覺得是那人不習慣用手機聯系的原因。但也說得太少，讓時懿川甚至有點不知該怎么和他說話。在手機上打了一大段，最后刪刪減減，只剩下一句，“那……有空聯系我。”

唐如彧沒再回他。

時懿川記得唐如彧原本就不喜歡用手機聊天，又想他總有機會再見到對方，畢竟還有畢業典禮，也還有謝師宴和同學會。他認為還是有很多機會讓他見到唐如彧，能和他好好說話。因此，打了兩個電話對方沒接的之后，他只是皺了皺眉頭，也沒再糾纏對方。他這時還是存了點自我的想法，不想發生什么讓兩人難堪，也沒有那么多時間再想他的事——高考之后，他就去他爸媽開的餐館那幫忙，只是時不時就看下手機，不想錯過唐如彧的回音，然而每一次的結果都是失望。等不到回覆，他就被動地等著再見面的機會。怎么說也是同學，他想得很好，不可能高考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畢業典禮的那天，他提前修剪了一下頭發，早早去了學校。按照唐如彧的性格并不會遲到，但時懿川始終沒有等到他，直到班會結束，要去禮堂，他身前的位置仍然空空蕩蕩。想到了可以問李兆安，接過李兆安也說不清楚，只知道最近都聯系不上唐如彧——不過他倒是一直習慣這樣。“唐如彧嘛，這人整天抱著手機又不看消息，每次都得找好久才能找到。”李兆安拍拍時懿川的肩膀，拍完又奇怪的問他，“誒，你有事找他啊？”

“嗯。有事。”時懿川這么回答，“什么事啊？”李兆安問完就覺得不太好，及時止損，他也沒興趣別人的隱私，“哎，沒有，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會有事找他。”不等時懿川回答，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行，那我下次見唐如彧，幫你和他說一聲。”

李兆安說完，就去追另一個從他身邊跑過的男生，“呂川！給你爺爺站住！敢打我頭！操！”

但即使是李兆安，也沒再在公眾的場合裏再見到唐如彧。謝師宴他也缺席，同學聚會他也沒來。但他還是比時懿川多知道點事情，“他家裏出了點事，在那邊忙吧，過了這段就好了。”他也沒和時懿川細說，只提了這么一句。也就是這話讓時懿川不至于直接沖上家門去找對方——但后來，時懿川也不知道，如果他當時直接去找對方，事情會不會就不再一樣。

其實，也不算完全沒再見過唐如彧。志愿宣講的那天倒是遠遠見過一面，看見對方找京市的一所大學拿了傳單。時懿川下意識就往那個方向過去，卻被人群擠著，來不及去找對方，人就已經離開。他又見到對方的父親，看起來是個足夠嚴肅又嚴厲的人，很難想象唐如彧這種性格會是在這樣的家庭。他沒能追到他，再一次看著對方上了車。也做不出追車這樣的事，就只是站在原地幾十秒的時間，直到人徹底遠去。

他也和李兆安打聽過唐如彧的成績，可能，那個菠蘿真有什么作用，比唐如彧平時的水平算是好上不少，雖然大概是去不了最頂尖的大學，但一個好學校是能夠確定。而時懿川的成績穩定發揮，足夠他去理想的學校，不用為選擇而感到苦惱。他唯一可能猶豫的地方就在唐如彧身上，但他還記得當時唐如彧拿傳單的那所大學，和華清在一個地方，便沒有了最后的猶豫。報志愿的那天，他給唐如彧發了信息，說他要去華大。仍然沒有回覆，時懿川等了一個晚上，最終沒忍住和人打了電話。

總算是接了。但語氣聽著很匆忙，“什么事？”唐如彧那裏的聲音嘈雜，他似乎是躲著人在說話。

“你……看到，我的信息了嗎？”

“什么，哦哦，看到了。”唐如彧說，“恭喜你啊，川哥，我就知道你一直這么厲害……但我現在在忙，電話不太方便，有什么事不然還是短信說吧，哎！在！我馬上過去！好了好了，我先掛了，晚點和你說啊，拜拜。”

電話被單方面地掛斷，甚至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時懿川楞了楞，心情有點覆雜。一段時間以后，他才真正確定，這是他和唐如彧最后一次聯系。往后電話再打，信息再發，都沒再得到回音，甚至他其實明白，自己的號碼很可能已經被對方屏蔽。但他根本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往這樣的方向發展，沒有一點預兆，也沒有一個原因。就像他不知道唐如彧最后也并沒有選擇京市的學校。

去京市的那天，他很湊巧地在飛機上碰到了李兆安。“哦，你問唐如彧啊。”李兆安撓撓頭，“他運氣挺好，踩線去了f大。挺多人知道吧——應該是忘了和你說。他這志愿報得蠻好的，好像他家專門找人給他報的。你知道徐志宏吧，考得和唐如彧差不多，志愿沒報好，差點就……”

后面和李兆安還聊了不少，不過時懿川什么也沒記住，滿腦子只剩下唐如彧的去向。他給唐如彧發了條消息，問他為什么——即使知道對方可能收不到。

也可能收到了，但沒有任何回音。時懿川往上翻短信的頁面，最后一條來自唐如彧的，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那時，他們都還在學校，周末突發奇想去翻學校的墻。沒什么阻礙。成功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