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嚴(yán)世蕃預(yù)料得不錯,夏言如今是內(nèi)閣首輔,他的彈劾奏疏沒人敢壓,早在奏折的抄本被送到江南前，那封原本便已遞到了北京紫禁城。
“主子，這是夏言的彈劾奏疏。”
李芳小步走上前，躬身把奏疏獻了上去。
精舍裏的白衣男子如往常一樣閉目坐在精舍裏修道,聽到這話，緩緩睜開眼睛，狹長深邃的眸子睜開的那一剎那，仿若流光散盡。
他又恢覆了往常那副“嘉靖皇帝”的樣子，先是咳了一聲，而后伸手拿過奏疏，展開來看。
那張奏疏自然是夏言彈劾趙文華的。嘉靖一邊看著奏疏,一邊隨口問道：
“其他人有什么動向嗎？”
“錦衣衛(wèi)的傅十一去了江南。據(jù)京城裏的官員說，陸指揮使明著支持小閣老,暗地裏卻派了錦衣衛(wèi)掣他的肘。現(xiàn)在夏首輔得勢，錦衣衛(wèi)的態(tài)度多少都會偏向他。”李芳躬身,語氣如往常那樣平靜。
嘉靖哼了一聲：“陸炳的眼睛還真不少。”
“主子說哪兒的話，傅十一是北鎮(zhèn)撫司的錦衣衛(wèi)，自然是皇上的眼。”李芳笑道。
嘉靖隨意地“嗯”了一聲，繼續(xù)讀著奏折。
那修長的食指與拇指輕捏著潔白的紙張,指彎弧度優(yōu)美，相襯得十分好看，讀著讀著,捏著紙張的手指漸漸緊了，指尖卻微微顫了起來。
現(xiàn)在正是酷暑時節(jié)，殿外一直有蟬鳴聲，但那一剎那間嘉靖什么也聽不見了。殿中原本擺滿了冰塊用作降溫，溫度也遠遠比外面要涼，可他的汗忽然留了下來，濕透了脊背的衣衫。
他盯著那白紙黑墨，一字一句分明是在抨擊趙文華，但他卻讀出了其中隱藏的矛頭暗箭，敏銳的心思透過字裏行間，突然指向面前躬身站著的奴仆。
只有嚴(yán)世蕃知道，“嘉靖年間第一鬼才”不是他自己，而是嘉靖本人。
剎那間道袍男子眼裏掠過了萬千種神色，卻都隱蔽在長長的睫毛下。他仍然鎮(zhèn)定地坐著，甚至連表情都沒有動。
讀完最后一個字，嘉靖抬頭看李芳，目光中有點異樣。
“……主子？”李芳不明所以。
“呵，無妨。”嘉靖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兩聲，“這趙文華在江南貪贓受賄，禍害百姓，朕看著心裏氣憤吶。”
而后他左手把奏疏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甚至連動作都是那么輕快隨意。
卻沒人看見他袖袍下的右手，握得有多么緊。
他只說了四個字，卻似乎是用盡全身心的力氣擠出來的：
“……叫陸炳來……”
兩刻鐘后，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單膝跪在精舍前，拜道：
“臣參見皇上。”
嘉靖深吸口氣，直接從精舍中走出來，依然是那副笑臉：“江南有點亂了，朕要告訴陸炳，吩咐錦衣衛(wèi)南京留守衙門的人好好監(jiān)管。”
他雖是說得陸炳，卻是沖著李芳解釋。
“陸炳，殿裏太悶，陪朕出去走走吧，朕要好好跟你交代江南的事。”
今日外面明明是悶熱的酷暑，何況殿裏放著冰塊降溫，卻為何要說殿裏悶？
思緒紛繞間，嘉靖也亂了頭腦。
他走到陸炳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錦衣衛(wèi)指揮使恭敬低頭。
說罷嘉靖和陸炳往殿外走去。
李芳頷首，躬身想跟上。
嘉靖回頭對李芳道：
“陸指揮使是朕在潛邸時的玩伴，又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你不必跟我。”
“是。”
太監(jiān)停住腳步。
嘉靖邁出門檻前，最后看了一眼李芳，卻終于已紅了眼眶。
可李芳仍未看見。
酷暑。
熱辣辣的太陽頂頭曬著，白炙的陽光晃眼，嘉靖和陸炳走到殿外，白玉欄桿和高臺下的湖水反射著陽光，嘉靖不得不瞇起眼睛。
“陛下，臣喚幾個太監(jiān)給您遮陽吧。”
陸炳也奇怪嘉靖為什么突然叫他出來說江南的事，心裏有點疑惑。
“不用了。”嘉靖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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