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凝液，冰冰涼涼，散發(fā)著腥氣，順著他眉骨流下，滴答滴答，落到胸膛，滴到鞋尖。
沈征撫過眼皮上粘著的冷液，摘掉了掛在肩上的半只破碎蛋殼，才明白過來發(fā)生過來什么。
此人蹲守在沈宅門口，朝他砸了一顆雞蛋。
再看向砸雞蛋的人，一身細(xì)布直裰的儒生打扮，年紀(jì)至多不過及冠，臉皮還薄，明明是砸人那個，面上臉紅耳赤顫巍巍地反倒顯得委屈。
沈征隨意用袖子擦了擦，靠近那儒生一步。
儒生倒退兩步，剩下一只手還握著雞蛋，不知是砸還是丟，“你要做什么？”
“我如何汲汲營營？”沈征語氣不見憤怒，依舊四平八穩(wěn)，“閣下不妨細(xì)說。”
儒生一頓，理直氣壯地指控他：“蔡老所提兩稅法以資計稅，是利國利民，可休養(yǎng)生息的良策，卻因黨派爭斗被貶出京，你竟然還要再彈劾蔡老，使得他再貶官，你到底居心何在？”
“閣下是蔡老門生？”
“我是替蔡老鳴不平的千千萬萬人之一。”
“蔡東辰治家不嚴(yán)，縱容幺子胡作非為，痛打門房小廝至重傷，人證物證俱在。閣下替蔡老鳴不平，我替被痛打的門房鳴不平，不可？”
“蔡老遠(yuǎn)在舒州任官，他幺子在老家，何以能夠日日在面前言傳身教？”
“當(dāng)今圣上尚在潛邸時，其父也遠(yuǎn)在千裏之外，未得耳聽面命的教誨。”
“你這是強行狡辯，強詞奪理。”
儒生聲音大了，驚動了府內(nèi)等候的洗浪。
洗浪懵懂地出來，一看嚇得臉色大變，立刻捧袖往沈征臉上和肩上擦去，“你是誰啊？當(dāng)街砸罵朝廷命官，京兆府巡邏的衙差才剛走！”
儒生一聽洗浪要報官，面露猶豫。
眼見天色漸漸黑下來，圍觀的人也多，他一轉(zhuǎn)身，撥開人群，鉆入巷道裏不見了。
鬧事者跑了，洗浪驅(qū)散圍觀的人。
沈征臉上，胸肩上仍舊沾著黏糊糊的蛋液，不甚舒爽，想掏出袖子裏的手帕擦一擦，莫名想到什么，止住了動作，往左邊看去。
姜玥與銀杏正站在府門口。
她穿著煙紫色的衣裳與套裙，披著一件薄薄的披風(fēng)，比上次婚宴見那日，臉頰更瘦削了點。
一雙清凌凌的眼往他這裏看，秀眉緊蹙，到底是沒再說什么，領(lǐng)著銀杏入了府。
沈征回到寢屋，將一身弄臟的公服丟在案上，要喊洗浪燒水，屋門推開，進(jìn)來的是暖玉，高啟泰安插在他身邊的其中一個婢女。
“奴婢伺候郎君更衣。”
“不必。”
沈征避開她伸來的手，皺眉喊了一聲“洗浪”，洗浪過了好一會兒慢騰騰提著熱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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