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大師！”

劍拔弩張之間，院外忽然跌跌撞撞闖進了一個渾身帶血的小沙彌，還沒跑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他顧不得滿身泥灰踉蹌爬起喊道：“您，您快去看看吧，大事不好了！山下不知為何闖來個提著劍的少年，好幾位師傅都被刺傷了！”

辰砂瞳孔一顫騰然起身：“他現在在哪？”

小沙彌幾乎是哭著喊出來的：“已經在山門前了！青薏子姑娘也快招架不住了，您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不遠處果真傳來一片喧囂，辰砂凝眉看著暗沈的天界，轉頭對筠樺說：“看住他，我去去就來。”

筠樺點頭，隨后奪回銅鏡朝天拋去，銅鏡橫在空中盤旋飛舞，很快再次變大落在了白蕪蒔面前。

白蕪蒔望著辰砂匆匆離去的背影，忽而笑了。

“師父，我贏了。”

辰砂腳步微微一頓，隨后跟著小沙彌快步離開了禪院。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剎那間，銅鏡鏡面陡然扭曲，白蕪蒔的身形隨之而動，毫無征兆地被吞沒在了鏡花水月中。

......

素來平靜的古剎正刮著血雨腥風，殷紅的血順著長階淌下，大雄寶殿前橫尸無數，十幾名青衣女子正圍著位白衣少年惡戰，直打得天昏地暗。

青薏子皺眉看著又一名倒下的綠沈女衛，手中長槍翻飛更疾，卻怎么也近不了少年的身。

唐皊安并未下死手，劍劍擊中又次次避開要害。青薏子知道他手下留情存了幾分力氣，要不然可就不是光流血這么簡單了。

唐皊安氣定神閑地挑著劍花，身姿輕盈游走在刀光劍影中，眼裏卻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殺氣。

青薏子不敢看他的眼睛，稍一不留神，鋒利的劍鋒便蹭著她的大臂劃了過去。

“門主！你沒事吧？”一個女衛見狀迅速攔在了青薏子身前舉刀便砍向唐皊安，后者飛起一腳正踢中她小腹，女衛慘叫一聲倒飛而出，結結實實撞在了欄桿上，險些翻下高臺。

“少爺！收手吧！”青薏子喊道，隨即雙膝重重砸在地面，長槍猛然插入地中。

她捂著受傷的右臂咬牙看著唐皊安，全然亂了方寸。

夢裏被唐皊安大卸八塊的畫面仿佛真的即將發生，與夢中不同的是真真實實的痛感。

唐皊安提劍站在滿目狼藉之間，身上遍布灰塵和血跡。他整整四天四夜未合眼，馬不停蹄順著車轍從清靈村一路追了過來，此時雙眼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臉色難看得嚇人，像個殘破得瓷器般搖搖欲墜。

“你叫我如何收手？”唐皊安冷聲問道。

青薏子攥緊槍桿的手心全是冷汗，她用極輕的聲音說：“再給屬下一些時間......等處理好手頭事后，我會親自向闋主辭去綠沈門門主之位......”

“那誰來填這個空缺？”

“謝姑娘大可勝任。”

“你的意思是，把依蘭一人留在鎢民闋？”唐皊安瞇起了眼，“就不怕我卸了他的腿？”

青薏子慕然抬起頭：“不......他是無辜的，您不要為難他！”

“誰知道他是不是你們留的后手呢？”唐皊安話音剛落，一名女衛突然掙扎著爬起朝他撲來。

少年面色一沈，揮劍刺去，鋒利的劍尖直直埋入了女衛胸口，從背后穿出，那把帶血的長劍在青薏子怔然的雙眸中緩緩拔出，女衛的尸體應聲倒地。

“是辰砂把依蘭帶到這裏來的？”唐皊安甩了甩劍上的血問道。

“......是”

“你們怎么找到他尸體的？”

“請羊君算的。”

“羊君啊，”唐皊安雙眼直勾勾盯著地上一個正在痛苦呻吟的女衛，緩步走了過去。

“你們膽子也真是不小，我處心積慮藏在那么深的地方，到頭來還是被發現了。”

“不，不要！”青薏子失聲叫道。唐皊安充耳不聞，一劍刺下，干凈利落了解了女衛的性命。

大雄寶殿前的木柱后突然傳出一聲尖叫，一個小沙彌跌坐在地語無倫次喊著：“殺，殺人了！”

“少爺！不要！”青薏子見唐皊安欲朝沙彌走去，顧不得劇痛一把撲上前抱住了他的小腿。

“殺我吧......要殺就殺我吧！”

“你現在在這裝什么圣人？”唐皊安突然拔高了語調，“當初血洗長街的時候怎么沒想過那些無辜生靈？你見不得別人濫殺無辜，自己又算什么東西？”

青薏子一時呆住，木訥的身體被唐皊安一腳踹坐在地。少年踩著血紅的腳印朝那小沙彌逼近，眸光中沒有一絲憐憫。

“這世上誰又能成為真正的圣人？我們本就一樣，都是茍延殘喘的螻蟻，也都桎梏于混沌之中。你體會過化骨之痛嗎？你真的了解自己心中所想嗎？你我皆是殺盡滿城風雨的狂徒，你所受過的傷不及我萬分之一，別用那顆偽善的心來勸我慈悲，惡心。”

在被依芏煉入蠱中之前，唐皊安不知在蘭花沼中泡了多少個日夜，也不知被強灌下去多少湯藥，所以身上的蘭香揮之不去，連同那無休止的噩夢，晝伏夜出，深深扎進腦海之中。

白蕪蒔愛他的蘭香，殊不知他有多厭惡自己的這副殘軀。

小沙彌被這股強大氣場壓得連步子都邁不動，只絕望看著唐皊安提劍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嗓子眼兒仿佛被人掐住，一股窒息感劈頭蓋臉壓降下來。

唐皊安站在他面前舉起了劍，他得目光望向大雄寶殿中，那尊巨大的月神像低垂著頭，神色柔和凝望著下方，正對上了殿前血腥的一幕。

唐皊安側過頭去，眉眼微微抽動。

“連你也欺我。”

眼見長劍便要落下，千鈞一發之際，殿后突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神不欺我。”

辰砂領著報信的小沙彌及時趕到，唐皊安眸光一凌，在他語畢便手起刀落，鮮血從斷裂處噴涌而出，染紅了他半邊慘白的臉，那顆光禿禿的腦袋順著大理石地面滾出，辰砂身后的小沙彌不禁閉上了眼：“阿彌陀佛......”

辰砂面沈似水，雙手合十端在身前：“人若欺你，你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