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抹黃色還是關于鮮艷了些，余光總歸會掃到一些，就見那黃色身影突然動了起來，好像在往這邊挪動，白蕪蒔握緊韁繩的手心漸漸變得粘膩，生出一層密汗，小腿不自覺收緊，胯下馬兒得到了指令，竟開始小跑起來。

雖然馬蹄加快，但黃衣人似乎正在越靠越近，眼見余光中的黃色斑點越來越大，白蕪蒔終于沒忍住側過半張臉向后看去。

黃衣人并沒有追來，而是依舊軟綿綿靠在門洞那。而兩人也已身處城內，城門上的黑衣人也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似乎并未打草驚蛇。

白蕪蒔長出了口氣，扯了扯兜帽：“呼，看來沒被發(fā)現(xiàn)?！?

“嗯?！碧瓢s安的聲音從背后輕輕傳來。白蕪蒔并未發(fā)覺此時環(huán)在腰上的手只剩下了一只，唐皊安的另一只手垂在袖中，過了片刻后才又悄悄攀上。

門洞邊的黃衣人耷拉著腦袋，斗笠斜掛在頭頂，風吹起垂紗一角，那只眼正充血上翻，面目猙獰。

“這只是第一關，進入內城后會更加兇險，你千萬要跟緊我。”

“好。”白蕪蒔點頭應道，身后人忽然向前靠近，一雙手從他胳膊下穿過拉住了韁繩?！案?，干嘛？”

唐皊安若無其事道：“帶你繞小路過去，免得暴露行蹤。”

白蕪蒔身形本就比唐皊安壯些，加上唐皊安這段日子被傷病折磨得消瘦了不少，此時白蕪蒔被少年的長臂箍在懷中顯得有些窘迫，他怯聲道：“那你指給我就行了呀......”

“那樣太明顯了，容易被盯上?！碧瓢s安用腳跟輕輕踢了下馬肚，驄馬隨即加快了蹄步。

白蕪蒔的聲音也被顛得有些飄飄然：“......其實你直接說也可以，沒必要....呃，阿皊，別拿下巴蹭我肩膀了?！?

白蕪蒔要高些，肩膀也寬，唐皊安為了看清路只能伸著脖子靠在他背上，隨著馬背顛簸，下巴一下又一下在白蕪蒔頸邊摩擦。

反應過來的唐皊安瞄了眼傻大夫的側臉，那人已憋得滿臉通紅，難耐地把頭撇向另一邊。

少年嘴角一勾，湊上去對著他的耳根吹了口氣，白蕪蒔頓時直起了腰，嗔道：“嘶，別鬧！”

身后人輕笑出聲，胸腔貼在他后背上低頻振動起來：“叫你平日孟浪，總該讓我扳回一成。”

白蕪蒔晃了晃神，既而反手一撈，順著唐皊安的后腰向下滑去，然后用力一捏，少年頓時嗚咽著叫出了聲?！澳?！”

得逞的人笑容得意，兩只大手將拉著韁繩的手蓋住，他故意往唐皊安懷裏拱了拱，憋不住笑道：“這就受不了啦？雖說唐少爺武功了得，但每次在床榻功夫......”

某人話未說完便被惱羞成怒的少年強行噤了聲。

馬行至狹長小巷便無法再通行，唐皊安就近找了處尋?？蜅０仓煤民R匹后，便與白蕪蒔兩人在人群掩護下拐入巷中。僻靜的小巷鮮少有人往，斑駁泥路旁堆著不少雜物，讓本就不寬敞的道更加擁擠，二人只得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唐皊安腳下走得疾，為了跟上他，白蕪蒔不得不將步子邁大。三月天氣漸暖，穿過幾條暗巷后，白蕪蒔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濕。

越往裏走，外界嘈雜的人聲就越來越小，也不知走了多久后，四下再也聽不到半點喧囂，只有沙沙腳步聲和輕微的喘息聲回蕩在巷中。白蕪蒔盡量屏住呼吸避免發(fā)出更大的動靜，他看著前方輕盈如鬼魅般的唐皊安，下意識想拽住他的袖袍。

眼見通道越來越窄，終于，唐皊安在一堵黑墻前停下了腳步，此時頭頂上方早已被層層迭迭的磚瓦遮住，隔絕了陽光，白蕪蒔在一片昏暗中貼著墻往前摸索，不一會兒便摸到了唐皊安的手臂，隨后便有一只冰涼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輕拍了拍。

吱呀一聲，迎面忽然吹來一股陰冷潮濕的風，緊接著白蕪蒔便被身前人拉進了一道暗門，兩個少年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幽暗的巷末。

“這是什么地方？”待到眼睛適應了黑暗，白蕪蒔開始打量起四周環(huán)境。暗門之后也是一條隧道，兩邊的磚塊橫七豎八地排列堆砌形成拱形，道路筆直一條伸向暗處。只不過這條隧道頂部很矮，白蕪蒔的頭頂將將好能夠抵住上方磚塊。

唐皊安胸前的銀牌不知為何散發(fā)出微弱的白光，借著銀牌的光，二人勉強能看清腳下路。

“這條隧道直通往鎢民闕，是我被唐鴻漸軟禁時期挖出來的，暫時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唐皊安一手舉著銀牌，另一只手牽住了白蕪蒔謹慎前行。

白蕪蒔邊走邊觀察著路兩旁斑駁的碎磚，銀牌微弱的光投在磚壁上，他依稀看見磚塊上殘留下了許多深淺不一的劍痕，還有些深紅色的斑點污漬，難以想象十幾歲的唐皊安是怎樣在這座森然鐵牢裏鑿開一條生路的。

見他不說話，唐皊安似乎看穿了白蕪蒔的心思，平靜說道：“他沒收了我的劍，所以我只好殺死荼白門徒偷了他們的劍和刀來劈開石壁，我不知道砍爛了多少把刀，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那些人的尸體全都被我藏在這條通道內，再往前走，你就能看到他們了。”

白蕪蒔聽他說著，腳下忽然傳來咔擦一聲輕響，他低頭看去，赫然踩斷了一截森然白骨。他慢慢看向前方，隨著白光一點一點照亮四周，前方漆黑的道路旁漸漸浮現(xiàn)出一具又一具尸骸。

這些尸骸還算完整，興許是被唐皊安一招斃命。累累白骨堵住了前方的路，唐皊安一邊用腳踢開一邊領著白蕪蒔繼續(xù)往前走，那只被他捏著的手的手心裏已經(jīng)滲出了層細汗。

唐皊安感到身后的人腳步加快朝自己靠近，肩膀被那人的前胸撞了一下，于是回過頭問：“害怕？”

“不是害怕。”

“跟緊我就好了，就快到了。”

白蕪蒔沈默不語，他正在穿越一片禁地，禁地之內關著的是當年被唐鴻漸囚禁的唐皊安。

原來唐皊安并不是從未踏足過莽原，而是只字未提生不如死的那些年。難怪青薏子說他曾九死一生，原是他為了從深淵裏爬出來找到他，險些就要魂飛魄散了。

很快，耳邊風聲越來越大，二人行至盡頭是一個被塞滿磚塊的洞口。唐皊安在磚塊上摸索了片刻后，握住一塊磚用力往外扯，隨著磚塊脫落，其余磚塊轟然坍塌，激起一片塵土飛揚。待灰塵散去，露出了狹窄只能通一人的洞口。

兩人一前一后爬了出來，洞外是一間石室。

“這兒就是關我的地牢了?！?

白蕪蒔抬頭望去不禁駭然。石室內還殘留著些鐵鏈，緊貼墻壁放著一個一人高的人形籠具，雖然已經(jīng)過了許多年，但牢中依舊能嗅到淡淡的腥氣。

地牢正中央有一口井，井內早已干涸，四壁呈現(xiàn)暗紅色，一直蔓延至井口邊緣。唐皊安見白蕪蒔一直盯著那口井，便道：“這是蘭血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