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眼淚錯然從女子眼角滑落，白蕪蒔想要解釋的話瞬間噎住，有些無措地看著面前的男女。女人潸然淚下，幾步走到白蕪蒔身前，抬起顫抖的雙手貼在了他的臉頰旁。

霎時，白蕪蒔感到了前所未有地安心，他不知為何鼻底也一酸，陌生的女人越看越覺得熟悉。他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可在這一刻，那一直虛無縹緲的身世仿佛突然得到了證實，云煙散盡，埋葬在花海中的家終于有了輪廓。

白蕪蒔紅著眼眶又不確定地喊了聲：“娘？”

女子早已泣不成聲，踮起腳尖吻在了白蕪蒔眉心，濕熱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墜落，每當快要落在白蕪蒔前襟時便化成了細小的光點隨風(fēng)消散。白蕪蒔乖乖彎下腰，好讓女子能夠摸到自己的頭頂，她輕柔地為他撣去了發(fā)絲間的花瓣，捧著他的臉左看右瞧，又瞥見他一身的傷痕，眼裏又是心疼又是自責(zé)。

“對不起....佑兒...對不起”

“佑兒是誰？”

這時男子也走了過來，他拍了拍女子的肩，隨后說道：“佑兒是顧佑，是我們在你還未出生時就給你起的名兒，原本希望你一生都能平安順遂，可世事無常，總是天不遂人愿。”

“你們...真的是我爹娘？”

男子點了點頭，語氣中是難掩的欣喜：“我們也沒想到能再見到你。”

白蕪蒔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真的是我的...生父生母嗎？”

“守鄉(xiāng)人唯一的后代只有你，錯不了的。”

看著那張與自己相差甚微的臉，白蕪蒔憋了許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他一下?lián)溥M了二人懷裏嚎啕大哭，周圍的守鄉(xiāng)人也都被這動靜吸引，紛紛轉(zhuǎn)頭看向了白蕪蒔，花海仿佛沖破了無形的禁錮，四下又回蕩起了熟悉的歌謠。

白蕪蒔行醫(yī)多年，走進過數(shù)不勝數(shù)的尋常人家，他曾幻想過無數(shù)個與親人重逢的畫面，可直到自己見到親生父母時才知道，真正的重逢總是讓人始料未及，好像自己在那些寂寥的夜晚許下的愿望月神真的聽到了一樣，白蕪蒔惴惴不安地抱著父母，這一刻骨肉團圓他等了太久。

然而天意實在弄人，這場戲很快就要曲中落幕，重逢之后又是別離。

白蕪蒔與父母相伴坐在月下，他從二老口中知道了有關(guān)自己身世的所有真相。原來守鄉(xiāng)人并不是因為要守護在雙城之戰(zhàn)中慘死的牧城子民才滅亡的，事實恰恰相反。牧城人不再信奉月神后，將守鄉(xiāng)人幾乎趕盡殺絕，沒了守鄉(xiāng)人的庇佑后，他們才在兩城第二次交戰(zhàn)是全軍覆沒。

“守鄉(xiāng)人還在時，望鄉(xiāng)花開遍了整個北疆，我們每種下一朵望鄉(xiāng)花，月神就會多一份神力。可惜，望鄉(xiāng)花海沒能在南方盛開，曾經(jīng)的信徒們砸毀了月神廟，又一把火把望鄉(xiāng)花海燒了個干凈。”白父蹙眉說起從前時眼底盡是悲涼，白母兀自拉著白蕪蒔的手反覆摩挲著。年輕的父母臉上沒有一絲皺紋，歲月未曾在他們身上留下足跡，可當白蕪蒔看見他們脖子上深紅色的刀痕時，他就知道他們的生命其實已經(jīng)永遠定格在了自己剛出生的那一年。

想到這裏，少年不禁悲從中來，他伸手試探著輕輕摸了摸母親脖頸上的傷疤，小聲問道：“爹，娘，你們的死真的與我有關(guān)嗎？”

白父長嘆一聲，將領(lǐng)口又往下扯了些，白蕪蒔這才看見在那條刀口下方還有一大塊觸目驚心的砍痕。“這只是他們處死吾等的借口罷了。不過本族確實有這么條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本意是為了更加虔誠地侍奉月神娘娘，只不過，”他說著看向了仍舊在垂淚的白母，目光愈發(fā)柔和下來。

“相傳守鄉(xiāng)人一旦結(jié)婚生子后便會降為凡人，享四季輪回和生老病死。我與你母親已經(jīng)做了百年的夫妻，也應(yīng)該有一個家，所以直到月神自戕后才有了你。可是佑兒啊....”白父伸手撫上白蕪蒔的臉頰，光滑的拇指蹭著他臉上的月牙印劃過，少年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父親滿臉的風(fēng)霜，明明是最尋常不過的父子對望，可這一眼卻要跨越兩個世界。

“只是想要一個家而已，可哪怕片刻安寧，吾等求神求了千百年都求不來，只因吾等為守鄉(xiāng)人，守著九泉鄉(xiāng)，卻守不了自己的家鄉(xiāng)。”

白蕪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猶豫再三，還是道：“爹娘，你們知道...陰陽眼就要破開了嗎？”

二人聽罷面面相覷，白母擦拭著眼角淚痕說道：“娘親知道你要問什么。”

白蕪蒔一楞，就見父母二人相視一笑，未等他開口，白母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事：“要救你那位心上人也不是沒有其他法子，只是....”

白蕪蒔兩眼一亮，見她欲言又止便追問道：“真的嗎？真有辦法能救回阿皊嗎？”

“佑兒，”白母聲音有些哽咽，白蕪蒔卻并未捕捉到她眼眶裏強忍著打轉(zhuǎn)的淚花，依舊在期待地看著她，她只好深吸口氣，用顫抖得不成調(diào)的聲音說道：“那孩子是月神娘娘的后人.....當年吾等隨著月神來到九泉鄉(xiāng)時便有了契約，若有朝一日月神仙逝，那吾等便要以身祭月，獻祭花海讓月落人間。”

“這就是古籍上殘缺掉的那部分嗎？”白蕪蒔迫不及待問道。

“不，”白父的聲音徐徐傳來，白蕪蒔轉(zhuǎn)頭看向他，微微一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