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快到晌午, 陽光如數停滯在窗外，而在來做檢查的醫生走后, 室內死一般的寂靜，無一人說話，就連空氣都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穆權臺細細地看完所有的檢查報告之后，隨手將它們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后靠著座椅，漫不經心地翹著腿，露出猩紅的鞋底，神色不明地盯著莫哀歲的背影, 略微出神。

莫哀歲很是清瘦，肩胛骨的外廓形狀都幾乎要穿過衣物透出來，脖頸纖細, 上面的血管在白皙的皮膚之下受著窗外陽光的漫射而隱隱若現，柔順的長發在身后如瀑布般披散開來, 她就那么獨自一人、背對著穆權臺坐在那裏。

她周身透出的氣息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宛如陷入沈寂的潭水。

穆權臺這才發現, 他過去對莫哀歲的印象很淺，幾乎沒怎么留下過深刻的印象，一如過去的莫哀歲這個人一樣，無聲無息。

記憶力一向很好的穆權臺已經想不起來是從什么時候起逐漸意識到莫哀歲的存在的。

或許是從莫哀歲不自量力研制機甲起；又或者是從一開始就註意到了莫哀歲那雙堅毅的雙眸，歷經風沙侵襲后仍然熠熠生輝；也許只是註意到了源自她身上散發的源源不斷極其誘人的信息素的味道。

莫哀歲實在聰明。

她明明看起來更像是一只膽怯無能、手無縛雞之力的兔子，可就是這么一個弱者形象的她卻差點了親自踢翻了他的棋盤, 她的種種反抗行為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撕破莫哀歲心中堅持的天真與爭議, 要她好好睜眼看看這個世界。

這種詭異的棋逢對手的感覺, 讓穆權臺心癢至極。

穆權臺一言不發, 目光如炬般緊緊地盯著莫哀歲。

莫哀歲自然感受到了來自身后的視線與註視，對此, 她僅僅攏了攏阿姨改在她身上的毯子，默不作聲。

莫哀歲坐在正對著一樓大廳的玻璃門前，腿上和肩膀上各蓋了一條毛茸茸且極其可愛的小毯子，剛好包裹住莫哀歲全身，避免了被冷風直吹。

失去兩天意識的莫哀歲剛于一個小時前醒過來，兩天沒有做過任何運動的她目前肌肉酸軟，暫時用不上力氣。

莫哀歲手邊沒有拐杖、輪椅或者什么運載機器人，而且此時正值飯點，她也不好意思麻煩阿姨中斷她的做飯任務扶她回她的新房間，于是在簡單吃了點補充體能的藥劑之后，在等待午飯的空襲，步履蹣跚地坐在門前看著外面的落葉翻飛。

窗外冷風攜帶著枯黃的樹葉撞向透明的玻璃窗，被風一頂，樹葉也只能在玻璃窗上?？恳欢螘r間，等這一段風聽，失去外部力量的樹葉，便立即從半空掉落到地面，融入那一堆堆的枯黃樹葉中。

如此循環往覆，不知疲倦。

莫哀歲看著窗外的場景，兩手交握，十指相扣，拇指不安地攪動。

在她莫名陷入昏迷的這兩天，她錯過了太多的消息，她一邊迫切想要知道網上那架beta機甲的后續，一方面也開始擔心寧書青與隨青臨的安全，不知道這些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影響。

但白日的寧書青與隨青臨都很忙碌，她現在貿然打過去電話，只會干擾她們的進度。

莫哀歲思考再三還是打開光腦，想要從評論區上面探尋更多的消息。

然而，打開光腦的下一瞬，莫哀歲瞪大了眸子，琥珀色的眼眸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她剛才看到的那條熱搜不見了，她原本停留的頁面現在只有“原帖已經刪除”的字樣……

帖子被刪除的原因只有三種，一是檢測為不實消息被官方刪除，二是被爆料者自己刪除，三是官方刪除。

一與三之間都是官方刪除，但是其中的差距卻相隔千萬裏。

網絡上關于此條消息的相關詞條并不多，找起來恐怕很是艱難，好在，莫哀歲有自己的路數，不然也不會在察覺到即將分化的時候，找到隨青臨。

莫哀歲熟門熟路的登上差點兒被遺忘的賬號，打算從上面得到一些信息。

自從將實驗器材賣掉之后，莫哀歲鮮少登錄這個賬號，點進頁面許久，進度條卻一直無法前進，像是被光腦的檢測系統自動屏蔽了一樣。

風，透過門口的小縫吹拂近室內，撩起莫哀歲的碎發，發燒擾亂莫哀歲的視線，也打斷了她的思緒。

寂靜之中，距離莫哀歲不遠的穆權臺從沙發上站起，走路帶動衣服形成的細細簌簌的聲音在莫哀歲身后響起，莫哀歲的身子驟然僵硬住，那種生理性厭惡與惡心幾乎壓制不住，她緊鎖著眉頭，但隨即想到什么后，她再次放松下來，只是神情仍舊緊繃著，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啪——”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關上了玻璃門上的小窗，風戛然而止，隨風飄逸的發絲也重新掉回莫哀歲的臉頰上，一道陰影透過懸在半空的虛擬屏幕投射在莫哀歲的雙膝上。

陰影漸漸擴大，完完全全將莫哀歲納入陰影中，锃亮的皮鞋出現在莫哀歲面前。

忽地，莫哀歲聽到了一聲極其微小的冷哼聲，她緩慢地眨了眨眼，抬起眸子，正對上穆權臺的目光。

穆權臺站在莫哀歲身前，遮擋住了莫哀歲面前所有的陽光，隱隱散發出一種壓迫感，穆權臺逆著光，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有投射過來的酷似嘲諷的視線清晰無比。

察覺到穆權臺的視線凝聚的位置后，莫哀歲低下頭看到了懸浮于半空的虛擬屏幕上的場景，手指一頓——

網頁上出現了大量的匿名帖子。

【憑什么刪除那個帖子？民眾有知道真相的權力！憑什么罪名要安在beta的身上！這件事明明就是alpha與不作為的政府的錯！蟲族從實驗室跑出來，beta挺身而出掃清障礙有錯嗎？沒有！】

【讓子彈飛一會兒吧，我感覺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機甲能夠承受比自身重量大幾倍的重量，外界的力根本不會造成機甲的肢解，我們應該要考慮的問題是——是不是改造的機甲有問題，是不是那裏不合適導致機甲從內部爆破，從而引發了后續的一系列事情？】

【我是目擊者，我可以詳細地且不任何感情色彩地講述給你們講述這件事。11月29號上午9：13，死者與我在孔維爾街道發現有巨型蟲族游蕩的身影，他在撥打星際警察電話后，9：19，我與死者立即返回基地，駕駛剛剛改造完的機甲，并于9：21返回現場，不多久，星際警察也趕了過來，在我準備趕過去的時間裏，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事，在我們發現有巨型蟲族的地方傳來一陣爆炸聲，我趕過去的時候，機甲已經爆破，而星際警察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機甲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們不得而知，真相可能像其他帖子說的那樣alpha與beta不合、beta機甲不穩定自我爆破，也可能存在其他的真相，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到尸檢報告與機甲檢測報告出來之后，再在戰隊，給聯邦政府留下時間去調查。】

【我也是目擊者，我眼睜睜地看alpha將beta機甲‘五馬分尸’的！】

【機甲沒有任何問題。死者的機甲是經過我與sui的手改造的，也經過一系列的實驗，不存在你們說的內部爆破的事。我剛剛做了一個實驗，機甲內部發生爆炸之后，機甲應該是碎成碎片。而根據現場來看，機甲四分五裂，內部爆破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那些說是機甲有問題的，該不會是別人請的黑子吧？圖片.jpg，圖片.jpg，圖片.jpg...】

其中，一個匿名帖子上附著幾張清晰的圖片，是莫哀歲不曾在熱搜上看到的新角度照片。

在開頭的幾張照片裏，莫哀歲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寧書青，隨青臨。

他們兩人站在事發現場，也就是寧書青贈與自己的實驗室附近，周圍的城市規劃與綠植布局莫哀歲都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