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畫有兩個窟窿，窟窿裏兩個大眼睛。像是女人的眼睛，沒有眉毛。

她怕啊。

圣月倒退幾步，被云洗眉握住了雙肩，穩住。

圣月很快得躲開他，繞到他身后，流露出了一絲撩人的智慧。

獨屬于福爾摩斯的智慧，再現了。

“原來是你綁架人家啊。”

心道：怪不得那雙憂郁美麗的眼睛，于那破舊的窟窿裏，似要破繭成蝶！

天知道，她用了“破繭成蝶”！

她身上有種令人悸動的美，是隔著空氣產生的光暈，然而這樣獨特的美，只有在展現智慧才憑空劈荊斬棘橫出格局。

那木美人，此時笑得如陸小鳳，幾分猥瑣的饜足，悄然立在嘴角，淚痕還未干，十足的綽約站立一側，習慣性佯裝煩惱的掃掃額頭的碎發。等待云洗眉的吐槽。

云洗眉果然很喜歡拆她臺：“你千好萬好，就是一樣不好。”

“咋不好呢，我以為本宮十全十美。”

“你這裏缺一門”云洗眉戳向自己的太陽穴，理所應當的斜著脖子說。

“事后諸葛亮的事兒，以后別干了，哥看不下去~”

這話說著帶有北京人獨樹一幟的調皮。有點高高在上，有點士族氣，有點匪氣，頂頂得瞧不起人的傲氣，和一點點拆臺的陰損。

而那種壞，卻不是天生的。而是為壞而壞。

驚愕，錯覺。

她一瞬間笑了，明眸皓齒，不亞于云洗眉的顧盼生輝。如果是一個回路正常的男人，作為西門來講。認為西門吹雪一定要暗嘆，她這人形色輕佻，這么妖氣的男人也敢惹得，當真無法無天，以后定當重申西門家的規矩，雖不至于教條古板，至少不能當著夫家就眉來眼去吧？

沒有。

人家西門大神，奇跡般的喘了兩口粗氣，從自己嗆了自己口水的難為情走出了，暗無天日的鎮定，說：“渴，水。”

她聽那沙啞的男聲，一時從福爾摩斯格式轉換到人妻模式，還是別扭的人妻格式，臉紅得不像話，說實話，她被戳中萌點了。弱氣的西門，可憐兮兮的濕漉漉的大眼睛，紅撲撲的眼睛……啊餵！都快渴死了，就不要浪費了啊，眼睛裏積蓄那么多液體，胡子拉碴的大叔，你是哪位？

“給你水沒問題，以后不許續胡須。”

西門對她奇怪的威脅，和詭異的氣場惹的渾身一陣，好像洞房那晚上，她也有咬過他的下巴……于是眼珠垂到下方，輕輕“嗯”了一聲。

艷妝紅袖，紫綃仙風，饒是在此關鍵時刻，云洗眉又送她一次婚禮。是那樣的珍重她，仿佛嫁妹嫁女的規格，置辦了紅事。

南北兩地，聲名鵲起，都說神秘的云樓主嫁妹，請了五湖四海的達官貴人，黑道白道都要給一些面子。

朱朝太子化名祝百用，參與這場盛大宴會。西門被扁瘸子易容，圣月由孫十二娘打扮，在場的，龍蛇混雜。

賀喜的，天南地北。

她心是開心的，可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在西門未進洞房前，就摘了紅蓋頭，裏面是柳無眉模樣的易容，祝百用淘氣，扮成小二哥潛進來……

她此刻武功全失，那祝百用的無禮舉動驚下到她。她揚言要殺掉他，祝百用還志得意滿，情急之下一剪子捅上祝百用肩上，瘋了一般逃出去……

別有用心設計這一切的人，可不是早衰的阿心閣主么。他奉勸云洗眉要做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柳無眉早懷著云洗眉的孩子，只要送進宮……奇貨可居一計，便是成了。

那邊，宿柳好像對柳無眉的男人有些不忍，這種不忍存在的必要為零，阿心正準備親自出馬，而云洗眉說，只要大計劃不變，可以容忍宿柳保留那個男人的性命。只不過要她想好，是否再接扮演柳無眉的任務，假如不信，他可以立即撤換她。也可以給她機會隱姓埋名。

云洗眉是一個恩威并施做得很好的人，阿心不能凌駕他之上，除了阿心是閹人以外，還有他這個人真得很有容人之量。他反應很機敏，諷刺挖苦也做得過份，只不過是對待媒體和某些不通情達理的家人，畢竟他是大家族，宅斗很普遍，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就欠他涼薄對待。但是，對于手下、哥們、情人、妹妹，該保護的，他用心良苦。

打了一巴掌，給一顆蜜棗，原本他該第一時間柔聲安慰。但他沒有，他知道間隙已生，這個機會不妨為西門準備。

圣月這個孩子，天生純良，養成如今這般懷疑主義，也是歷練磨難給毀了。她本應該天真安靜的活著，卷入這樣的是是非非，染黑了，除非是雪的覆蓋，經年累月總會忘記傷痛。

他既然像云，便不是要陰霾，而是為她遮風擋雨就好。

他是這樣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教她一輩子去后悔，沒有選擇他。

而他，只要能回去，一定要找個好妻子，孝順母親，年年為病死的妹妹送一束菊花的好妻子。

他發現，他老了累了，再也折騰不起了。夜生華發，一絲，最悲哀的親自拔掉。英雄遲暮，霸王過江，老驥伏櫪，他不稀罕這些說法，他不娘炮，也不偽娘，偶爾孤影相攜，自憐單只，這也只是境界惹的貨。

原來做人即是如此，夾好自己的菊花混吃等死，是一種絕世的幸福。

凡人不至于被迫放下人性，人性于人，比之七情六欲更為意志之本，意志不純本已動搖根基，心靈不再堅持，所謂心靈深處亦有危樓，憑欄遼闊，萬裏云塵，你自身危樓已在，任何須他人圖窮匕見？

作孽之人，必夜夜良心蝕骨。動動蕩蕩，風雨飄搖，他像一張殘破的風箏。放于天籟，亦有線鎖，任爾東風祝酒，歸去來兮。

夜夜笙歌，情已逝，愛莫回。往事，湮滅在現實裏，乘風可高翔，塵封自歡樂。再活在這個刀光劍影、詭異沈浮的時空，總有一天，他連圣月的性命恐怕……也會枉顧！那是多么可怕的自己？

人性的卑劣，情感的噬心，他怕、他太怕。怕無所遁藏，怕千夫所指，怕遺臭萬年。十年樹，百年人，樹木仰慕扶搖是天性，人往高處走也是天性，窮于算計不顧恩義，這樣的自己，未免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