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痕。
是鞭痕——
狼嚎一聲，她打個滾從地上爬起來，那青年睜開一雙春雪般的鏡眸，她感到世界都污濁了……
“你是誰……”
那青年驚恐的要起身，可惜鎖鏈鋃鐺：“而我，又是誰……”
云洗眉竟是把人折磨瘋了，丟給她么？這人生的氣宇不凡，手上又不是常年劈柴洗衣的樣子，圣月沈吟著要不要退貨。
李琢玉牽著蟬兒出來看，詫異道：“伙計，這是何人？”
圣月撓撓后頸，懶懶散散痞笑著，一條毛巾搭在肩上，淡紫的短打，芝蘭玉樹，英姿瀟灑。
“年景不好，家鄉旱澇，流民涌向太平地自賣為奴的，大小姐不必擔心。”
西門坐在包廂裏，看她怎么動別家姑娘的芳心，果不其然，李琢玉有些憐憫的回望那失憶之人，又轉眼看向圣月，一派扭捏的搓手：“既然你如此好心，就看好他，不要再碰碎了店裏的碗碟，否則我可不依。”
尾音帶著女孩子家嬌嬌氣，但不使人不悅，圣月含胸作揖稱“是”。
李琢玉反倒笑了些：“你不必如此……唉，好，你忙著，我去算賬了。”說完一步三回頭的離開，這李蟬回身扮個鬼臉，端地有趣。
“蟬兒，看著前路，別摔著……”圣月對那孩子嚷嚷。眼睛已經浮過人群去看他們姐弟。
樓上的西門，有一些凝眉。
等到圣月安排好那失憶的公子哥，蹬蹬蹬上了樓，手上最好的龍井，并且還是雨前的。
西門臉色不愉。“殷勤。”
“啊？”她癡癡一楞，摸摸后頸：“你不喜歡我對你殷勤？”
西門扭過身不去看她，喝茶的姿勢優美如詩。
她很想配合著吟詩，很想很想，但是她不會看不出他細微的情緒。
她當然可以選擇冷處理，裝冷漠，不說話。
但是他們已有夫妻之名，燙了熱酒那夜，也坐實了夫妻之實，她感到他若不快，她會難過得想哭。
因此她擁住西門，主動吻他冰白色的耳廓，西門一顫。
本來應該惡心的，但是因為主角不一樣，她會心裏滋生一種恬靜的心緒。不是激情，是纏綿。是靜日廝守的纏綿……雖然，他大概終要成就他的劍神之路吧？
西門沒有拒絕，也沒有回應，仿佛只是瞇著了，只有漸快的呼吸洩漏了主人的畏懼以及歡愉。
她并沒有按照他所想的繼續發展，俯首帖耳，耳鬢廝磨，水乳交融，并非她的長項，她依然愛她，也不認為需要那些東西證明她此刻的心情，可是——除了肢體語言，好像說些什么都是言不由衷的謊言，她知道誠實是劍，可以殺人。但更憎恨謊言，因而從不宣誓，也不需要對方的誓言。
她抽身離去，他緊緊攥著她的衣角。
是留戀。是不舍。
她感覺得到，因為是愛的人，感官體態特征變化感情起伏，深似一張大網，網內網住千結，禁不住心空了空。停住幾秒的空白。然而，如風如影，稍縱即逝——
她強行掰開他的掌心，那裏面很濕暖，可是很快又故態覆萌，她壞壞的想：如果濕熱的環境容易滋生細菌，那么西門的手心也攥著降服我的病毒吧？
蒼然肅殺，她摸到了他的劍，他提前一下按住
——
眼裏冰冷的怒火在醞釀：“女人，不該隨意碰劍。”
她笑得無辜，青絲蓋住一半的笑靨，低下頭，彎下腰去尋他的手：“我只想你松開啊，我還有很多事去做。”她笑容委婉，并非托詞。亦可惜——弦外之音，未必須三尺瑤琴來附。
‘只有動這家傳的烏骨劍，你才會放手，不是嗎？’——她的潛臺詞。
西門不是傻子，也許智商要比一般人還要高些，于是懂了她的用意，簡直不費吹灰。
“王妃遲早要來捉（你），彼時怎生應對？”
“她顧及不到我……她忙著她的大業，只怕——這些爭強好勝不甘平淡之人的是是非非，譬如我養得這棵金桔樹。開花、結果、雕零，今朝與我無關，他朝有自己的氣數。”
西門淡淡瞥了瞥那盆栽，眼下剪影映了出來，隔著夕陽殘光、隔著青絲碎發，惶惑之念半剪不裁：“與你無關，何不離去？”
她一方沈默以對，須臾，竊笑一陣后低語道：“我現在沒有武功。”
西門冷冷一笑：“你有沒有武功，不重要。”
手，已然松動而開——
“重要的是，你愿不愿走。”
她駭然，她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講這種……這種有一些示好、還是拉攏、或者渴望的話，那語氣都有點覆雜。
是她將雪蓮拉下塵世，染了雜色嗎？
她淡漠的擲出問題：“沒有武功的廢人，怎與劍神比肩？”
西門吹雪看過簡體版的《鳳舞九天》和《神劍一笑》，在她死不到半年的歲月裏，所以并不意外她的冷靜無情的直白。
那失憶的公子哥換了一身小二服，依然明艷似雪，教人過目不忘，只是明顯茫然的神情……委實呆了點。他在一樓，也就是二樓包廂所及的范圍裏橫沖直闖，呆頭呆腦。
后悔脫口而出的圣月，推門而出，也不再看西門表情一眼。
太謹小慎微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胸口的郁郁不減還增，但儼然好訓練得端出了燦爛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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