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不必瞞我，我知道姑娘心裏頭難受，從前沈娘娘在時(shí)，王爺三日五日的，總能來姑娘這裏一回，就李姨娘那裏，也偶爾會(huì)去，自打想娶這位林娘娘起，那腳跟兒就沒朝這裏轉(zhuǎn)過！”

陸曼兮聽著十分刺心，忍不住輕叱：“別說了！”

小玲瓏走到門外，探頭下望，廊上和樓下都沒人，兩個(gè)丫鬟也歇午去了，便退回房內(nèi)，把門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給掩上了。

陸曼兮見她行動(dòng)怪異，柳眉一皺，問：“你又想說什么，鬼鬼祟祟的？”

小玲瓏挨到陸曼兮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聲說：“姑娘，你聽說了沒有，我們這位王妃，可是詭異得緊呢。我聽府裏的嬤嬤們私下在傳，她還在賈府的時(shí)候，就大病一場，都咽了氣，裝裹了的，又作怪活了過來，家裏的人沒有不怕的，這才求了我們王爺，給弄到蓮花庵住了一段時(shí)日，不知怎么回事，竟讓又迷住了王爺，非得娶進(jìn)府裏做正室！”

這話陸曼兮聞所未聞，當(dāng)下聽得心驚肉跳，顫聲說：“你，你打哪聽來的昏話，快別亂說，要給王爺聽見，非打死不可！”

“不止呢，就她身邊的那個(gè)紫鵑，也是投湖死了，再活轉(zhuǎn)過來的，我就瞅著她怪怪的，只她拿眼神一瞧，我心裏頭就怕怕的。姑娘，你說，她主仆倆會(huì)不會(huì)作祟迷了王爺，要不然，你幾時(shí)見王爺給哪個(gè)女人絆住過？”

“胡，胡說……”陸曼兮揪住胸口的衣襟，感覺到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還有一樁！” 小玲瓏早為陸曼兮打抱不平，既然說了，索性就全敞開了，“大婚的第二日，喜婆陶嬤嬤、孫嬤嬤進(jìn)洞房給王爺、王妃道喜討賞，姑娘你猜怎么著？”

“怎，怎么著？”

“她們都沒看見那方喜帕子！”

“啊……”

陸曼兮知道，小玲瓏說的喜帕子是什么。

她嫁給水溶之前，已委身給忠順王，早非完璧，自然無話可說，水溶雖從未表現(xiàn)不滿，她自己卻深引為憾。

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gè)妾室，那個(gè)林黛玉是王爺娶的正妃，這，這怎么可能？

這個(gè)話題到底羞人，小玲瓏也紅了臉，咬了一下嘴唇，鼓起勇氣說：“這可不是我亂猜了，連喜婆子都在暗地裏傳，這位王妃要不是嫁入王府前，就不是姑娘了，要不就，就壓根沒跟王爺圓房……”

陸曼兮的震撼，簡直到了無以覆加的地步，呆坐了半晌，猶不敢相信小玲瓏說的話，直到被她搖醒。

“姑娘，姑娘？”

“啊？”

陸曼兮總算稍稍緩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臉來，警告小玲瓏：“剛才那些話，我不管你哪裏聽來的，也不管還有誰在傳，總之，出了這門，你再不許說！若有一個(gè)字傳到王爺或王妃耳朵裏，你我都休想再在王府呆下去了！”

在成為北靜王妾室前，她也只是忠順王府一位乳娘之女，身份并不比丫鬟高多少，故而跟小玲瓏也是姐妹一般，還是頭一回對她說重話。

“是……”見陸曼兮做聲作色，小玲瓏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閉了嘴。

直到躺倒床上，放下帳子，白茫茫的一片跟外界隔開，強(qiáng)烈的震驚，仍占據(jù)著陸曼兮的腦海。

身邊另一只鴛鴦?wù)硪牙渎湓S久了，但她再清楚不過，北靜王在床第間，是一個(gè)健康熱情的男人，他，他真的可能不跟王妃圓房嗎？

如果是真的，究竟是什么緣故，讓王爺和王妃只做有名無實(shí)的夫妻？

雖然很不明確，陸曼兮忽然覺得，自己原本幾乎絕望了的愛戀，似乎又有了一線生機(jī)。

北靜王一行到了蓮花庵，蓮渡早和主持一道，在山門前迎候。

見水溶和黛玉下車，翠兒馬上跑上前，顧不上行禮，先拉了紫鵑的手，興高采烈的問長問短。

水溶給蓮渡做揖，叫了聲“蓮姐”，黛玉則斂衽一禮，仍稱呼“蓮渡師父”。

蓮渡攜了黛玉，先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邊，正在歡喜，聽她這樣叫自己，不禁噗嗤笑出聲來：“你們夫婦倆，一人叫我蓮姐，一人卻叫師父是怎么回事？我俗家是王爺?shù)谋斫悖缃耠m出了家，妹子也別太生分了，若不嫌棄，就和王爺一樣，叫我蓮姐吧？”

黛玉偷覷了水溶一眼，他也正朝自己微笑頷首，只得低低地叫了聲：“蓮姐。”

蓮渡引北靜王夫婦到了后院的禪房，主持慈渡等人拜過了郡王、王妃之后，就先退了出去，只留翠兒和紫鵑伺候。

三人坐定，翠兒早捧了熱熱的香茶上來，還特地塞給紫鵑兩個(gè)熟透了的石榴。

這也是院子裏自種的，黛玉她們才來的時(shí)候，榴花才打著朵兒，如今已是滿樹的沈甸甸的果實(shí)。

蓮渡先問黛玉，到了王府一切可還習(xí)慣？又囑咐水溶要多照顧黛玉，別一心只忙國事，閑時(shí)就跟那些湖海之士閑談，略談了幾句，就讓翠兒回禪房，去把架子上一只檀木盒子取來。

不一會(huì)兒，翠兒果然拿來個(gè)一尺來長的紅漆檀木盒，交給蓮渡，卻瞅著黛玉吃吃地笑，神態(tài)頑皮得很，似乎遇著什么可笑之事。

蓮渡將漆盒放在案上，一面打開，一面笑著說：“王爺和妹子大婚，我也沒什么賀禮，這件東西，權(quán)當(dāng)小小心意，你們定要收了。”

說著走到水溶和黛玉跟前，將打開了盒子在他們面前一亮，原來是一尊碧玉觀音立像，手裏卻抱了一個(gè)粉雕玉琢的孩兒。

紫鵑眼尖嘴快，咦了一聲：“這不是送子觀音么？”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立時(shí)全明白了。

黛玉鬧了個(gè)大紅臉，接也不是，推也不是，倒是水溶大大方方的接了過來，交給紫鵑捧著，又說了句“多謝蓮姐”。

蓮渡怎知這對新婚夫婦之間的隱情，知道黛玉單純是害羞，感慨萬端地嘆了口氣：“我是出家之人，本不該再管這些俗務(wù)，只是過往種種，唉，我終究是愧對王爺，愧對水氏的祖先，如今王爺娶了妹子，他得償所愿，我也再無牽掛，若能早日誕下子嗣，承繼香火，便是皆大圓滿了。”

蓮渡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水溶偷眼瞧黛玉，見她垂首顰眉，默然不語，忙說了一句：“是我耽誤了蓮姐，如今蓮姐終能侍奉佛祖，也是好事，切莫再提這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