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越憑的師父曾經(jīng)給宿越憑留過一句話——目之所視所及, 皆不歸他。

也許是應(yīng)了這句話，宿越憑半生什么都沒得到過，不過比起自憐自艾恨天怨地, 宿越憑更想要將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踩在腳下，一一碾死。

然而時間飛逝，日月交替了不知不少次，云海風景依舊, 惱人的事，鬧人的話，一點都沒少。像是在指責他行動遲緩，只是說說而已。

“最近很忙？”云海境主站在霧氣彌漫的山腳與身后的師弟宿越憑說，“很久不見你回云海，是苦海那裏有什么特別的嗎？師父交給你去找的邪骨釘又有什么進展嗎？”

宿越憑這次回云海是被師兄叫回來, 一同去觀察云海新出現(xiàn)的地煞。

聽見師兄不提地煞改問邪骨釘，宿越憑面不改色道：“已經(jīng)在找了，只是這東西不好找, 一時還沒有什么消息。”

“這么拖下去不是辦法, 不如我去好了。”云海境主說, “你也別多心, 想來你也懂，邪骨釘若是落在妖邪的手裏會給六界帶來多大的亂事，我不能放任邪骨釘一直在外下落不明。”

“知曉。”宿越憑沒有任何氣惱的表現(xiàn), 笑道，“邪骨釘是師父的對手夜煞的法器, 骨釘由夜煞的手骨所制, 助百妖群魔邪氣, 若是妖邪得了他的手骨, 恐怕不成為第二個夜煞，也會成為不遜于夜煞的怪物，我更知曉，要不是我沒本事，師兄也不會替我出面去找。”

“不是替與不替。邪骨是邪物，你是天魔骨，生來就對邪物感知很強，所以師父才會把尋骨的差事交給你，而不是交給你我。”

“師兄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暗指我不上心？”

“你多心了。”

“是我多心了，還是師兄多心了？”宿越憑冷笑一聲，“我知曉，我身懷天魔骨，師父師兄對我多有疑慮是正常的，那師兄既然不信我，何不廢了我的修為，將我幽禁在海獄？免得不時就要觀察一下我的去向，累心又累身。”

聞言云海境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

宿越憑嘲諷道：“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已經(jīng)不想猜了。不知道師兄你還記不記得，在我六歲那年，我一直都跟在師兄身側(cè)，師兄去做什么，我便去學(xué)什么。可能在師兄看來，我不過是個煩人的學(xué)人精，師兄也不懂，小孩子本就會學(xué)自己敬仰之人的一舉一動，這點并沒有什么深意。”

“但師兄不懂，師父也不懂。”

“我還記得那年住在云上的只有師父和你我，而師父厭惡我，我感覺得到，但膽怯地只圍著師兄轉(zhuǎn)，心裏想著做得好些，就能活得好些。后來見師兄學(xué)劍，我便去學(xué)劍，見師兄修習(xí)心法，我便也隨著師兄打坐，直到師父交給師兄一本天書，我見師兄在看，便湊了過去，也想去學(xué)師兄一樣去看……”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師兄還記不記得，那日你和師父是怎么做的？”

云海境主沒有說話。

宿越憑不悲不喜地說：“師兄不動聲色地蓋住了那本書。師父抓住我的左肩，將我提了起來，怒聲問我要做什么？而我能做什么，在你們眼裏我應(yīng)該去做什么？”

“我當時不懂為何你們會這樣，直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師兄跟我不一樣，即便我去學(xué)了師兄練劍的動作，即便我與師兄都一樣，會一同打坐，一同抬手，我都無法在師兄御劍飛行時飛起，只能呆呆地站在地上看著師兄。當時我就在想，我怎么就飛不起來，其中差了哪一環(huán)節(jié)，后來我想起來了，師父根本沒有教過我劍招，也沒教過我什么心法，所以即便我仿了你的樣子，也學(xué)不會你能飛天的本事。沒過多久我就想通了，知道對師父而言，我是一個禍害，師父能容下我，就已經(jīng)是大發(fā)慈悲了。只是我想不通……”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

“師父在時師父疑我！師父不在了你又來疑我！既然如此，你們何不殺了我一了百了？！非要鬧得我們?nèi)齻€人都很累！”

“師兄，你疑我找到了邪骨，卻半句不提你不放心我，一直在找邪骨的事情，哪怕我如今只在苦海不曾外出，你都要時不時去苦海看一看，再把我叫過來敲打一番，真是讓人好生厭惡。”

聽到宿越憑這樣說，云海境主也道：“你總怨別人懷疑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眼睛就是如此說的？宿越憑，不管你的話說得如何漂亮，我都知道你不服我，你也不服云海。你是知道我們防著你，但比起一般人的憤恨難過，你敢說一句你大多數(shù)的時候不是在看戲？”

話到這裏，云海境主也不知曉應(yīng)該怎么做了，不免疲憊地說：“罷了，你走吧，地煞的事我會看著解決的。其實我也想過，問你也問不出什么，而近來地心不穩(wěn)，苦海地心塔大概會受地煞影響，你回去時自己註意一些。”

話音落下，云海境主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消失在霧中。等著云海境主消失不見，宿越憑回到了他在云海的住所，看著自己房中的一幅畫，一言不發(fā)的樣子有些滲人。

似乎被他看得發(fā)毛，那幅畫裏花竟然動了一下。然后似男似女的聲音響起，花的顏色從古雅的淺粉色變成了妖艷的紅。

而后，當著宿越憑的面，紅花問他：“你怎么是這個表情，莫不是你找到我的事情暴露了？”說著說著，開放的紅花中多出了一根黑色的骨釘。

骨釘又細又長，底端圍繞著絲絲紅線，怪異地立在宿越憑的身邊，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與此同時，飛鷹出現(xiàn)在云海境主的頭頂。

走向山中的云海境主身側(cè)多出一個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