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

從鬼母那裏得知他的消息后，余唔生是恨不得嗜了他的血，食了他的肉，再將他的魂魄燒練成粉沫，才能解心底的仇恨。隨著時間推移，她也設想過，若是自己再次找到他時會如何應對，是沖上去決一死戰，還是暗中殺了他，可如今看來，這些她都沒做，她心底雖冷，面上也是平常，但終究難下得了手。

他是人，不是鬼。

她與逸箏都完好無損地活著，雖不知其中緣由，但也明白來之不易，更何況，她不想再像以往那樣背負太多，宿命這東西說來殘酷，它就像是一個牢籠將她永久地禁錮，使她掙脫不得，放縱不得。抓鬼，驅靈，維護陰陽平衡。

光陰流轉，歷史的風沙將昔日的繁華沖刷在潮流的兩岸，曲終人盡，江山數點青峰。她不是圣人，心裏容納不下陰陽兩道，她甚至卑鄙地希望，余家的命數能早些了結，而她也從這個牢籠中逃離出來，天高地闊，隨她自由。

“也虧是你拉我，要是別人本姑娘決不會在大冷天跑去接水”易寐一手提著一水壺對梅逸箏笑道。

梅逸箏起先也是將青綠色的長筒水壺提著走，后來覺得泉水太冰，余唔生可能喝不習慣，索性抱在懷裏用體溫暖它，“你少貧嘴，快點走路，磨磨蹭蹭的”梅逸箏回頭望她。

“哎哎，你急什么，她們也不會渴死”易寐邁著步子，身姿一扭一拐，剪裁得體的緋紅色衣擺仿若麥穗搖曳，瞧她那自信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走t臺。

八面寒風凜凜，街道上只有低著頭匆忙路過的寥寥幾人，連路旁高大的槐樹都被凍得翻了白卷兒。梅逸箏呼出一口白霧，又將水壺裹緊了些，無奈地站在原地等她，可易寐又偏偏裝著柔弱，“好重，小箏箏，幫我提點兒”，水壺都被她擱在地上，她雙手撐在膝蓋上，臉上還沾了幾根凌亂的發絲，抬頭朝梅逸箏說話時眉目含情，貼身衣料還隨著呼吸起伏不跌，“本姑娘突然腿軟，你快來扶我一把”。

呼嘯的風聲時不時從耳邊刮過，不知誰家的草背簍被卷到了街上，一路咕嚕嚕地向前方滾去，套在褐色樹干上的絳紅帷幔也被刮起了不少，也許還差一股猛風，就能將這些布條稠巾吹得無影無蹤。梅逸箏臉頰被凍得泛紅，她不禁又朝衣領裏縮縮，“你少來，又要偷懶，再不過來我就走了”，梅逸箏邊說還打了個寒戰。

當她佯作轉身時，正巧有人擦到了她的右肩，她被前進的力道帶得后退了兩步，懷裏的水壺未拿穩，啪啦一聲就掉在地上，等梅逸箏反應過來后，那人已經將水壺撿起遞到了她面前。梅逸箏趕忙接過將上面的灰塵拍掉。

“小姑娘。”

梅逸箏警覺到有人在她跟前說話，她疑惑地抬起頭就看到了一個帶著黑斗笠，穿著黑蓬衣的人，梅逸箏被一身黑色驚得腳步不穩，“誰”剛出口她就想起了是昨晚未見著面的那位神秘天師。

梅逸箏抱著水壺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他身上的氣息讓她很不舒服，但又說不明白為什么，好像有些壓抑，又好像帶點恐懼。

“好香”突然黑衣人圍著她轉了幾圈，又特意挨著她輕嗅，“好香，好香”。

梅逸箏被他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這時那位黑衣人突然抓著她的手腕強行帶到自己鼻尖，梅逸箏只覺得手被一股冰冷徹骨地繩索絞住，她立馬用力往回扯，卻不料手腕上的力道更重，她疼得不禁冷哼一聲。

“你要做什么”易寐瞬時走上前扣住他的肩膀，然后用力一拉，就將梅逸箏帶了過來。她倆二人警惕地與他對視，梅逸箏正在回想自己是否得罪過他時，易寐已經在一旁涼颼颼的開話了，“你是人是鬼，打扮成這個模樣想要吸引註意力？”

“怎么，你對我的相貌感興趣？”黑衣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像卡住的木鋸，撕拉撕拉的。

“本姑娘什么人沒見過，丑的美的都給我報上名來，姑奶奶諒你態度端正，放你一馬，不然我就要扯著嗓子喊人了，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易寐叉著腰像個罵街的潑婦，不過應該沒有潑婦長得像她這樣美貌。

梅逸箏挨得近，所以湊到她跟前悄悄問：“你要喊什么？”

易寐白了她一眼，又順勢甩了甩自己的頭發，“你沒見到她剛才要非禮你嗎，當然是喊人出來抓流氓了。”

“······”

“流氓？”黑衣人干癟癟地吐出兩個字，然后輕笑一聲，將頭上的斗笠揭下扔在地上，一頭順長銀亮的頭發傾瀉而下，寒風越緊，緊到梅逸箏以為天空吹下了白雪，眼前這位男子膚色蒼白，能清晰見到臉上紅色的血絲，他面部輪廓仿若刀刻，雙目大概是因為疲憊有些通紅，因為五官普通，俊朗清秀根本與他挨不著邊兒，說是凌厲又談不上，總之這是一個肌膚呈現病態的普通人，普通到放在人群就很難分辨出來。

“小姑娘，你可認得我？”他對著梅逸箏扯出一抹極為悅眼的笑容來，清亮地仿佛雪地裏綻放的朝花。

易寐仰著頭不屑地說：“笑什么笑，丑死了?！?

“有心無相相由心生，有相無心心隨相滅，我不過是生丑了一副皮囊，又怎么不能笑了”黑衣人依舊是那副疲憊至極的模樣。頓了頓他又望著梅逸箏重覆道：“小姑娘，你可認得我？”說著他似有陶醉地半瞇著眼往空氣中嗅了一番。

易寐把她拉過來打口式，她又朝他努嘴。

“瘋子”梅逸箏從她的唇形看出了這兩個字，于是朝黑衣男子點點頭就拉著易寐準備繞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