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很難伺候的師娘
莫羨身子一動，立刻感覺到后頸傳來的痛意。皺眉揉了揉，如何都躺得不如意，只得昏沈地睜開眼睛。
這一覺睡得不好，醒來的時候，有幾分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四肢酸酸的，想是昨夜禁地前的陰風(fēng)吹太久了的緣故。
抬頭望了望，這是他不認識的地方。
敞開的屋門斜下一方長長的日光，與干霄宗別處的清雅不同，目之所見，這裏不是堆紅就是迭綠，墨玉為磚地，妖檀為桌椅，珍珠玉石黃金綢簾琳瑯滿目，密集得刺眼，被日頭這么一照，反射的光差點把他晃暈。
若非靈氣充裕，他都以為自己被抓入了凡間的銷魂窟。
看著這一番陌生的景象，莫羨心底升起幾分恐懼。昨夜正欲跳崖，就被容時的突然出現(xiàn)打斷，之后等人走了，他又被拍了后腦勺暈過去，不知擄了他到此的人是誰。
“容時？”他試探著叫了一聲，心不由揪了起來。
既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
屋門前的那一方斜陽爬上了陰影。
“師娘，有事？”
耳畔邊的話音泛著泠泠清冷，莫羨瞇著眼睛，等適應(yīng)了耀眼的金光，細看背光下的人時，才發(fā)現(xiàn)容時光著膀子，渾身只著一條黑綢長褲，左手拎著一條青鱗魚。
“這是哪裏？”
“青漓峰。”
容時修煉的洞府所在。莫羨衣袖下的手攥了起來。
身為掌門座下弟子，他卻并不與旁的弟子一樣生活在主峰，而是要了主峰邊的一處靈氣濃郁之地。
他果然被擄來了。
容時不解這人神情怎么沈郁了起來，手裏的青鱗魚不安分地扭起身體，弓起腰身，猛地一擊，展開的魚尾拍打在他的腰上腹肌處，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啪”聲。
莫羨的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容時的腰上留下一方魚尾形的水漬，魚似是力竭，緩了掙扎之勢，帶著水再次弓起腰身離開，魚皮上帶著比水更滑溜粘稠的透明膠質(zhì)，魚尾離開時幾根銀絲仍勾勾連連，在手肘與緊窄腰身之間洩過來的陽光下閃著曖昧的光芒。
拉長……拉細，斷開！
莫羨眉眼一顫。
“你想作甚？”他滿身戒備看著門口。
容時見他盯了半晌自己手裏的魚，道：“給你的魚。”
莫羨疑惑地看著他。
“你不餓？”
雜草湯都喝幾天了，那味道還能有多好不成，莫羨自然是餓的。
青鱗魚還在扭動掙扎，似乎還想拍打他的腰，容時勻稱有力的手臂把它拉遠，進了屋。
“這是徒弟特地為師娘準(zhǔn)備的。”容時道，頓了一下，嘴裏勸著，“師尊若在世，必看不得師娘這般想不開，該好好活下去才是。”
他眼珠黑耀如通透琉璃，情緒盡掩，像兩洞發(fā)著光的幽黑淵底。
“小僧是餓……”莫羨揉揉肚子，昨夜在實惕那兒吃的倆饅頭不到半個巴掌大，壓根不扛餓。
“但小僧不吃魚。”
容時準(zhǔn)備遞魚的手一頓。
眼看他的臉色愈發(fā)生冷，莫羨急忙解釋道：“出家人不殺生，不吃葷食。”
這小和尚忒難伺候。
莫羨心領(lǐng)神會般讀出了他眼裏的情緒，一時眼神躲閃，有些尷尬。
見那魚鰓蓋一張一合，神情越發(fā)痛苦，他仰起臉，小聲勸道：“你能不能把它放了？”
容時無可無不可，本來就是抓給他吃的，他不吃，自己還會去吃不成。
目光劃過他的臉，驀地一頓。
順著那張消瘦的臉頰向下，莫羨向他露出了纖長的脖頸。雖說是因為仰頭看他所致，這種將命門毫無所察、輕而易舉暴露給他的做法，讓他覺得自己是被信任的。
無端的安心。
順著脖頸而下，稍顯凌亂的僧衣領(lǐng)口歪斜出半片肩。花楞窗透進來的陽光過濾成溫柔的細光，圓潤的肩胛泛起一層玉膩般的光澤，比圍在四周的雪白僧衣多了暖曖的溫度。
只要將手指觸及，就能感受到那股嫩滑的細膩，呵氣可化。
肩下鎖骨伶仃，凹出淺淺的一條月牙窩。
容時盯著那陰影打出的鎖骨窩，一時出了神。
莫羨正好奇他怎不答話，順著上方視線往下一瞧，自己的肩膀露出來了。
他忙嚇得合攏了領(lǐng)口，身形后退，蜷縮在床上，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裳。
許是方才，他揉后頸之時，把領(lǐng)口掙開了。
“都是男的，沒甚避嫌之處。”容時見他那般緊張，難得安慰了一句。
“小僧是你師尊的道侶。”他該拿出長輩的莊重才是，卻總在徒弟面前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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