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就看到，無妄的身軀，正在慢慢變得透明。
“訛人師兄，你怎么了！”他動了動手，發現連被抓的力道都減弱了。
“我又欠了你一命，又欠了你……”
他的雙腳開始變成一團金色的光點，慢慢沿著小腿往上擴散，到腰身，到胸口，最后是他怔然癡妄的面容，以及眼裏的絕望和崩潰。
莫羨伸手一撈，甚也沒有。
他催動自己的朔月絲，只能感應到慕青的存在。
無妄，連魂魄，都在他眼前消失得一干二凈，仿佛從未有這個人。
是被暗算了嗎？誰能有這個能力，做到悄無聲息，一點痕跡不留？
還是說，無妄的存在，只是他的一場臆想。
他跌跌撞撞地出門去問白九霜，某烙眼蛛正在營帳房頂偷瞧，見著方才那一幕，也震驚得不行。
他們都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但是，他在世間留存下來的痕跡，全都沒有了。
容時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見他們悵然若失的神情，疑惑道：“發生何事了？”
白九霜嘰嘰喳喳地把這事跟他講了。
容時不以為然，“也許是某個大能幻化出來的幻象，就像幻境中的人一樣，有血有肉，與常人無異，但能在現實中存在，還維持這么久的，的確難得。”
莫羨是有聽過無妄是受了誰的指示，所以才來保護他的，問：“這世間有誰能辦到？”
“我大部分時間都不在修真界度過，怎曉得這裏有多少隱世不出的大能。”容時揉揉他的腦袋，讓他寬心，“既然是保護你，那就不可能加害于你，你管他是誰，他不愿意出現，更不愿意留下線索，就是不想你受此困擾。”
莫羨想了想，的確是如此，當下便也不再去理會。
既然不是想要害他，那他還庸人自擾做甚。
容時牽著他的手往自己的營帳走，“走吧，我給師娘做了好些靈食。”
莫羨疑惑，“好端端的弄這些做甚？”
“之前在青漓峰，就算辟谷了，你也三不五時地偷偷去小廚房做吃的，別以為徒弟不曉得。”
莫羨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往他手臂輕輕錘了一拳，“你曉得也不吱聲。”
害他還以為自己藏得有多好，現在被他說出來，好不丟臉。
“我當時怕你又給我塞吃的。”
“不喜歡你不會拒絕？”怪他做甚。
“我怕你失望。”
莫羨心中一跳，“有甚失望的。”
他想起自己當初還未辟谷，一日兩頓都需要吃食，自己一個人吃不好意思，也給了向遙一些。向遙勉強吃了一口，就不再動筷。之后還開玩笑地說他身上煙火味太重，做靈食的時間不如用來修煉，餓了吃點辟谷丹就好了。
當時他覺得向遙體貼他累著，又怕他因為身上沾染味道討厭自己，于是就都吃辟谷丹。云天霞境后，他手上一點辟谷丹都沒有，只能重新做靈食了。
“我以前都是吃生肉的，素食實在難以下咽。”容時道。
莫羨暗暗罵了句“怪胎”，想到墮幽淵的環境，便也理解了。
“我要是露出討厭的表情，師娘估計會多想，但師娘又不會給我吃生肉。”
“你不覺得吃靈食是低賤的行為？”莫羨咋舌道。
容時懂得他的顧慮，“幾道吃食而已，哪裏到需要分尊卑貴賤的地步。”
向遙就不是這般看法。
“你怎么怏怏不樂的？”他停下腳步。
莫羨猶豫了下，將手從他掌心中抽出，低頭道：“向遙還活著。”
容時散漫溫柔的眼神凝滯在半空。
好半晌，他問：“現在他的身份是誰？”
他一下子就猜出來了，能逃過大宗魂燈的追蹤，也就只有奪舍了。
“遨星。”莫羨低聲道。
“難怪了。”他舔舔干燥的唇，瞟了眼空空的手，心裏明白了小和尚的想法。
心裏不知道是何滋味，只覺得堵得慌，又覺得自己應當落得這個下場，七千年來，沒有一次不是如此。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他母妃臨死前，嘴裏含血對他的癲狂怒吼。
天煞孤星。
她是這么稱呼自己的。
克父克母，人人畏懼，無一知己好友，誰沾誰死，若是沒死，說明與他沒有緣分。
註定早晚要分道揚鑣。
容時扯扯嘴角，一臉平靜。他想說點甚，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卻又覺得說甚都是可笑。
自己在向遙面前，就像個跳梁小丑，分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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