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于慢慢亮起來，薄薄的晨霧在樹林空繚繞升騰。張旭義從帳篷里鉆了出來，欣賞早間美景。空氣格外清新，微微帶有泥土、青草的芬芳，不知名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在樹梢間穿梭，啼聲婉轉(zhuǎn)清脆。

林中有一條小溪，清澈見底，幾顆粗壯的樹干臥在水中央，水流從兩側(cè)流過，激起陣陣漣漪，一只可愛的小松鼠踏著水中凸起的石塊和圓木，敏捷地穿過小溪跳到對岸，瞬間就消失在郁郁蔥蔥的林間。

張旭義走到溪邊，捧起溪水喝了一口，甘甜、冰涼的滋味瞬間就浸潤了全身，感覺特別舒爽。他索性雙手撐地，把整個頭都埋入水中，一兩分鐘后，又猛地抬起頭來用力一甩，一顆顆珍珠般晶瑩剔透的水珠四散飛揚。他貪婪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感覺疲乏、倦意都無影無蹤了，全身下充滿了活力。

他從腰間取下水壺，將它灌滿，然后站起身來，抹了抹臉殘留的水珠，轉(zhuǎn)身回帳篷。

“營長，您的早飯。”親兵用樹枝從火堆中撥出一個餐盒。

他從行軍包中取出一塊方巾將燙手的餐盒包住，拿到一顆樹下坐下。挑開盒蓋，里面盛滿了面糊狀的東西，和著少許肉末和幾根青菜。他早就饑腸轆轆了，向熱氣騰騰的面糊吹了吹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嘴湊到盒邊喝了一小口。這種面糊看起來不怎樣，但味道還不算太差。他邊吹邊吃，不一會兒就吃得一干二凈。

他從地抓了一把枯葉，來到溪邊將餐盒洗干凈。又去林中，把自己的戰(zhàn)馬牽到溪水邊，為它梳洗起來。那匹馬似乎也很享受甘甜清涼的溪水，時而低頭飲水，時而甩動身軀，時而伸出舌頭去舔舔他的手。沒一刻安靜、老實的時候。

“伙計，快要回家了。你可要堅持住，不要學(xué)藍翎。”張旭義攬住它的脖子，輕輕撫摸著，眼中充滿了悲傷。藍翎是他的另一匹戰(zhàn)馬，在幾天前陣亡了。當(dāng)時藍翎正在高速奔馳，可惜被鮮卑軍的箭支射中，其中一箭直接射入了它的咽喉。

它身受重傷，卻沒有倒下，搖搖晃晃掙扎著出了隊列才倒地。他知道藍翎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它知道，一旦它倒下。背地人就會被后面飛馳而來的駿馬踐踏致死無法活命。藍翎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才努力用盡最后一點氣力離開隊列。

戰(zhàn)馬眨巴著明亮的眼睛望著他，仿佛聽懂了他的話，又添添他的臉，似乎在安慰他。

“那么，你準備好了嗎？伙計！”

馬打了兩個響鼻，算是回答了他的問話。

“準備好了咱們就路。說好了，咱們誰也不能學(xué)藍翎，都要回去。”

張旭義牽著心愛的戰(zhàn)馬回到營地。開始為它鞍。

“營長，快看，有人來了。”一名親兵指著樹林邊緣，朝他呼喊著。

張旭義抬頭看去，只見十幾名騎兵正向營地而來。他知道他們是自己人，否則在樹林外擔(dān)任警戒的哨兵們，定會發(fā)出警報。

“是他？”當(dāng)張旭義看清領(lǐng)頭一人時。還是吃了一驚。來人竟是團部的中軍官文旌宇。

文旌宇來到他地身前翻身下馬，行了一禮，“我奉團長命令。給你送最新戰(zhàn)情通報以及新的命令。”

“老文，你還沒有吃飯？來，快吃飯，吃完飯再說不遲。”張旭義向他回了一禮，接過他手中地信件。

“不用了。我在來這兒的路吃了些干糧。”

“那好。你先休息片刻下，讓我看看命令。”

文旌宇為自己的馬松了松腹帶。從馬后掛著的袋子中取了些草料去喂它。

“哦？我軍昨日打了個大勝仗？！”張旭義剛看了信的開頭，就吃驚地抬起頭來問文旌宇。

文旌宇一邊喂馬，一邊說：“三萬多鮮卑人，只逃掉幾千人。戰(zhàn)事剛結(jié)束，殿下就命全軍火速趕往松山營壘。趁敵軍第二批援軍還未到達之前，快速奪下松山營壘。昨日團長就已派人來通知你們，要你們趕緊跟來。可是昨日沒有找到你們。昨日夜里，我向團長請命，希望再次出來找尋你們。可不，天一亮終于遇你們了，你們怎么躲在這處樹林里？”

張旭義將命令看完后，扔進了火堆中。“昨天有三千多鮮卑騎兵追了來。直到天黑時，才將他們擊退。昨夜我見將士們太累了，所以決定休息一晚再路。”

文旌宇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說道：“前師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在進攻松山營壘了。我們趕緊路，爭取天黑前趕到松山營壘。”

“傳令，收拾營地準備出發(fā)，請秦營長過來一趟。”張旭義對一名親兵叫道。

親兵走后，張旭義又對文旌宇說道：“等會你與秦營長先走，我斷后。”

“為什么不一起走？”文旌宇吃驚地問。

“昨日我們只是將鮮卑騎兵擊退，但并沒有消滅他們。戰(zhàn)斗中，我營和秦營都有負傷騎士，你與秦帶著他們先走。鮮卑騎兵有可能今日還要追擊，我留下來先阻擋他們一陣。”

“我……”“放心，我不會與他們硬拼。只要纏住他們阻止他們繼續(xù)追擊便可，等你們走遠后，我會擺脫敵人，追來的。”

“不，我是說，我想留下來與你一起斷后。”

“為什么？”張旭義正在往身穿皮甲，聽見文旌宇要留下，停下動作轉(zhuǎn)頭問道。

文旌宇撫摸著戰(zhàn)馬的長鬃，說道：“因為，因為出了那件事后，我雖身在游騎團，但感覺不再像是游騎團的人了。我想通過作戰(zhàn)，找回當(dāng)游騎的感覺。”

張旭義沉默了。宋金剛和文旌宇告發(fā)張銳地事情，在朝廷派人來調(diào)查之時。全游騎團的人都知道了。自張銳擔(dān)任游騎團長后，數(shù)年來全團將士親如一家人。任何事，首先是在團內(nèi)解決。就如張銳說過的，游騎團兄弟之間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在游騎團內(nèi)部解決不了的事，幾乎都是張銳這個“家長”出面背黑鍋。幾乎全團將士，都把張銳當(dāng)成兄長、家長看待。宋金剛和文旌宇告發(fā)張銳，其行為如同背叛，他們不僅背叛了張銳，也背叛了全游騎團將士。不管他們告發(fā)出自什么原因，全團將士都不會原諒他們出賣兄弟地行徑。

文旌宇見張旭義沒有說話。頭埋得更低了。出事后，宋金剛已離開游騎團。只留下他。他深深感受了被萬人憎恨和唾罵的滋味。在寫告密信之前，他也曾想過可能會出現(xiàn)團里人記恨，卻沒想到憎恨他地人如此之多。

幾乎全團人都不怎么搭理他，甚至連他的親兵，也紛紛申請調(diào)離。雖然他名義還是游騎團的中軍官，但團長高朔將中軍官地工作交給團軍法官接手，他成了游騎團里的閑人，也可以說是多余的人。

近一年時間，包括西征期間。他都是在別人的鄙視和敵意中渡過的。這種感覺難以言表，他幾次都處于崩潰地邊緣。幸虧團里還有張旭義這號人，既是老好人，又是張銳地心腹。

張旭義有時會找他說說話，有時聽見誰指桑罵槐地數(shù)落他，就會站出來制止。也只有他這樣做，才不會。也不怕別人誤會。文旌宇在心里深深感激他。

昨日，當(dāng)文旌宇聽團部派出地信使說，沒有找到張旭義時。就主動向高朔請命出來尋找張旭義。高朔本來不想用他，可游騎各營都有任務(wù)在身，而在團部中有能力完成這個任務(wù)地就只有他了。

高朔勉強同意他找尋張旭義，這還是文旌宇近一年第一次接到任務(wù)，他又是激動、又是難過。如果能重頭再來一次的話。即使掌握了張銳隱藏俘虜?shù)淖C據(jù)。告密信他也絕不會寫。他現(xiàn)在只想，回到還是游騎團一份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