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秦亓藥丸之后，九安又獨自一個人靠在穆祁的棺槨上，抱住雙膝，時不時看看秦亓是否還好。既然毒性大概是穩住了，那么自己也沒有什么辦法了。回首遇到秦亓的短短的這一段時間，九安像是明白了什么，自己對他，確實是有過心動，或許只是因為眼角眉梢有幾分穆祁的樣子。

又或許，自己確實是中了穆祁的毒，無論如何都避不開，這輩子難得動心，喜歡的也是一個如穆祁一般的人。如玉公子，翩翩獨立，風姿皎潔，芝蘭玉樹。九安曾細細看過秦亓走路的姿態，真的好像。九安不時抬頭，看著周遭的物甚，陵寢是按勤政殿的風格來建造的，九安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腦袋靠在半開的棺槨上，喃喃自語，明明知道不會有任何人聽到自己這一番發自肺腑的話，卻還是不停地說道，“夫君，我還可以這么喚你嗎？或者我該問我有多久沒有如此喚你了？是十年，二十年還是漫長的數百年啊？在忘川邊上是不是很冷啊？九安是不是真的很任性啊？“

秦亓迷迷糊糊間，已是有了意識，只聽得耳邊有人嘮叨個不停，漸漸地聲音方才清晰，像是九安在說些什么。迷迷糊糊，不甚真切。九安將臉貼在棺槨上，動作形態一如穆祁死的時候一般，“夫君，九安錯了。但是這個錯窮盡我生生世世，恐怕都是沒有機會可以彌補。何故我要那么任性啊，好多次，我很想告訴你，我不開心啊，我很難過。但是我不敢說出來啊。”

九安的聲音隨著情緒時大時小，腦海中反復想著一個問題，如果那時候都將心思剖白，結局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樣子，九安不知道，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九安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許什么都沒有想到，只是珍惜這一個挨在穆祁身邊的機會，突然細細地說起來子清小時候的事，“夫君，你記得嗎？子清三歲那年，我悄悄地給他買了串糖葫蘆，你見了，眉頭一皺，嚇得他趕緊扔了。子清像是更喜歡你，無論做什么都希望你開心。你記得他五歲哪年嗎？你尋了上將軍來授子清兵法武術，子清原是被我養得過于嬌氣了，第一天就哭著回來，說是再也不要去了，你呀，一點都不心疼他，罰他在你殿前跪了整整兩個時辰，可把我心疼壞了。不過，細細想來，你自是心疼的。”

九安腦門不由地砸向了石棺，“可是他卻看到了，我任由姜子霖給你下毒啊，他該有多恨我啊。”九安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到底為什么啊，是自己生生蹉跎掉了一輩子的安穩，還是兩個人有緣無分。九安腦袋幾次砸向石棺，一聲又一聲的聲音，擾得秦亓生生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他心上的那個丫頭，哭得很可憐。就像是前次幻境中所見，腦袋仿佛石頭做的，他奮力想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心上的女姬，但是手上半點力氣也無，手臂微微顫抖，可是這一切，傷心過度的九安半點都沒有看到。笔趣阁小说网∧∧WWw.HaObIQugE.COm

大概是哭得累了，九安微微抽泣，思緒又回到了秦亓這里，此時再看秦亓，心里再無半分多余的想法，如果窮盡我一生，都再無可能遇上阿祁，那么是誰又有什么關系？那么孤獨終老，又有何妨？九安掐了掐人中，看著秦亓，眼神頗有幾分奇怪，帶著幾分期望，他會不會是阿祁呢？

隨即又搖搖頭，不會的，阿祁不會認不出自己的，不會，自己的阿祁已經死了，再也找不到了，自己在漫長的歲月中把阿祁弄丟了，縱是自己拼命找，恐怕也是找不到了。九安聽過一個話本，里邊說有位女姬弄丟了心上人，她拼命找啊找，可是她找不到啊。那人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般。九安也曾想過，或許穆祁也只是自己的南柯夢，或許這世上根本不存在穆祁一人，可是，這個陵寢又是什么？史書上一筆一劃又是些什么？

九安淚水朦朧地看著秦亓，他不是阿祁啊，他不是啊，也不會是啊。這一輩子，九安剛剛睜眼之時，就決定不要輕易落淚，后來才懂，原是未到苦處，方可故作堅強罷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九安張開手指，盯著手指發愣，今兒個是十三了，穆祁說過，十五之夜，最是事多，那么便只能祈禱這鹿云草是在十五之夜開花吧。

記得穆祁調侃過自己，“話本中佳人邂逅公子不都是是在十五嗎？九安所看，倒是都像些俗套。”最后啊，九安才知道，自己和穆祁方才是話本中的那個俗套。好像太多的話都概括不過來，那便用四個字說吧，有緣無分。

九安腦袋緊緊地靠在穆祁的棺槨邊上，突然冒出了一句話，“若是我現在赴了黃泉九幽可否遇到你啊？”秦亓聽得這個聲音，掙扎著直起了上身，九安終于是注意到他了，哭得久了，臉上的淚痕也干得差不多了。連忙走了幾步，往秦亓身邊走，“公子，如何了？”雖說是關懷，可是并無半點多余的情緒，他不是阿祁啊。

九安嘴角微微向下抿，秦亓努力保持神態清明，卻還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開口聲音有些口齒不清，“九安，九安，我在這啊，阿祁在這啊。”然而這一切不過白費，九安壓根沒有聽清，湊近聽了兩次，只聽到兩個字“九安”但是其他的聽不清楚，九安扶起他，又是很是為難地替他把了一番脈，脈象像是平穩了。若是卿姨在此地該有多好，自己真的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無能，或者說，從來都不是精通萬事，世間太大，凡人短短一世，實在過于渺小了，仿佛將塵埃置于宇宙。

許是強行壓制住了毒性，秦亓的情況不是很樂觀，一直在說胡話，至少在九安看來，確實是如此的。就在九安倉皇不知所措的時候，秦亓突然拉住了九安的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將九安扯到了懷中。

九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本是想計較一二的，卻聽得秦亓口中胡話，一時也不太好計較，殊不知秦亓打哪兒來的力氣，環腰抱住九安就不放開了，硬是九安掰了好久，都不見半點松手，九安只能認為，秦亓確實是中毒太深了，這毒還頗為奇怪。否則，九安又該做何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