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多風沙，既入了冬，風更是凌厲得絲毫不給人喘息機會，賀小梅在臟亂邋遢的下人和雍容華貴的公子中選了后者，此刻他攏了攏狐毛厚氅，一副弱不禁風的貴公子模樣，敲開了風竹驛館的門。
張忠依舊是一身白衣，他并不喜有人看護照顧，也不需那些繁雜的禮節。向來習慣一個人住的他聽著有氣無力的敲門聲，還當是那個蔫茄子似的店掌柜，一抬頭卻見一個眉目清秀卻十分陌生的富家公子倚著門站著，他楞了楞神。
“少幫主。”賀小梅笑了，眼神亮得像顆星子。
張忠未置一詞，后退了半步讓他進來，就在剛才那人笑起來的瞬間，他便明了來人是誰。等賀小梅邁著步子象征性地在那方寸之地踱了兩步又坐下來的時候，他才回頭笑著喚了他一聲“賀小梅！”
賀小梅見他如此快地認出自己，唬得直往臉上摸，驚疑著怎么一下就被看穿了去，張忠咧嘴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臉。“你笑起來我就認得你，不知道為什么。”他頓了頓，給他又倒了杯水，“你怎么在這兒？你們都在？”
賀小梅才咽下去一口水，驚訝地看著他，“你不是收到歌哥的信才來的？”
張忠想起了離歌笑，他寡淡地哦了一聲，“沒有。不過，先解釋解釋，你怎么扮成這幅……唔，誰看了都要多看一眼的模樣？”
賀小梅笑了笑沒說話，他可沒好意思把離歌笑的小算盤一一撥給張忠看，何況他還沈浸在對張忠毫不知情這一事的驚異上，便只抿著嘴笑道“反正我什么樣你都說看得出，也就沒差了。既然你不是歌哥叫來的，那怎么會來這兒？”
“有人對我說一枝梅叛亂通敵，我表示一下興趣，過來看看。”
“這你都信？”
“只是假裝信而已。”張忠一本正經，卻老讓小梅想笑，他看向賀小梅，忽而笑道，“你打扮成這樣來我這兒，是離歌笑的主意吧？他想拿我當箭靶子？”
賀小梅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出言為離歌笑辯解“倒也不是箭靶子的意思，歌哥以為你是來幫咱們的，想著明裏暗裏你們總要被人盯上，索性動靜大些，讓他們想暗也暗不了。而且歌哥也說……說你會懂他的意思，說……你不會介意的。”
張忠微微一笑，點點頭。“有人要對付你們，傻子都看出來了。”
“何況少幫主你還是頂頂聰明的人。”賀小梅也跟著笑，“那么，少幫主還是來幫我們的？”
張忠仰頭似乎在思考，他的唇角仍溢著笑，“互惠互利，何樂不為？”
賀小梅不愿與他再打啞謎，這當口說這些也沒意思。既然探到了想探的東西，那么剩余長夜，不妨敘舊。可真要敘起來，又不知從何敘起，想想總歸不過你還安好這類客套話，竟讓賀小梅心底生出一份惆悵來，一時沒了話端。
“其實我總無法想透，你就是千面戲子。”張忠看著他，話題轉得自然。“我以為千面戲子怎么也算俠士，俠士總歸是要視死如歸些，至少不會怕死得像只小兔子。要不是……要不是那次，我決計是不信你就是千面戲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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