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單寧假借別人之口，但道長還是跟看穿一樣有些悲憫的看著她，他十分年輕作此做派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單寧知道自己前途渺渺，心中十分平靜。

道長：“此為命運。”

他的聲音猶如洪鐘當響，傳遍整個道場。

單寧看見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身上有光圈加持。

講經授道者，德蓋五皇。

“這就是我要講的第二個問題，為什么禍害遺千年同樣也適用于為什么……好人將死。人間除法理外還有人情，那鬼魂是由人化成的，鬼界怎么可能沒有呢？”

“我知道有些施主還覺得人間失望向往死后，不過鬼界沒有任何書里描述的那么好，在人間除了財富差距，我們的生命都是平等的，衣食住行這些事祖宗都說過，好跟不好不是一樣活下來嗎？人間的不公相較之下還會少一點。”

“鬼界卻是一個信奉力量的世界，只要拳頭大人人皆可稱王稱霸，這就造成了禍害死后有可能投靠自己的某一門親戚，根本不會受懲罰。”

有信眾不忿他這么說，插嘴道：“那我們供奉的靈寶天尊、祖師爺也都是靠拳頭打下來的？屁，他們是天授正統，他們掌管人間、地獄，生死皆有法則。”

道長聽到這里沉默了一下沒回答他的問題，大概也覺得在道教修行場所說自己祖師爺不太好，還是轉過來繼續回答單寧提出的問題。

“我們接著講，既然一人能為禍害、能為奸雄，遇人殺人、遇鬼殺鬼，他身上怨氣滔天，已經完全超過閻王這套程序的極值，那閻王對他就是沒有用的，為了保護程序正常運行，還會主動把他除去生死輪回之外。”

“所以有些作惡多端的人，反倒壽數綿長。”

單寧：“壞人不死，好人將盡？”

道長搖頭：“這不能這么說，這時候要有天降神兵殺他受罰，他也會死。也不是所有惡人都能活到陽壽耗盡，進入鬼界。”

一人斥道：“歪理，難道地府就沒王法嗎？”

道長：“不僅地府沒有王法，我還可以告訴你，天庭也沒有王法。要不然西游記里大鬧天庭的潑猴，佛祖沒出面之前，怎么還能逍遙那么長時間呢？”

這話說的太過令人驚愕，完全違背大家之前的認知，已經有信眾認為這道長講歪法，退走不聽了。

道長身邊的師兄弟倒沒阻攔，還是堅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同門沒有掩蔽，那就是允許的，道也不是只有一個道。

單寧從墻角坐到第一排的蒲團上，道長沒受影響繼續講，“當然，既然有壞的那就有好的。有些人祖輩行善積德或對一國有大貢獻、大氣象，他的子孫將受此福澤。所以說善有善報也不盡然錯誤。”

“我們遵紀守法、躬拜天尊更是沒錯。善可累加、惡不可消減，不是說你是一個壞人，你做好事就沒有用，也不是說你是好人，做一件壞事也沒什么影響。”

“生前誰能評功過？只不過死后一切交由鬼神諦聽。”

“我勸各位，若行惡事，斬斷前由，倍行好事或得活命之機遇。若行好事，只需堅持，天理昭昭，鬼神自鑒。”

說罷眾信眾起身恭送。

道長走后眾人三五成群挪出后殿，一個年紀輕輕，只有五六歲的小男孩等大家都走了才悄摸摸走到單寧身邊，單寧還坐在蒲團上，她身上黑氣越重，已經沒了繼續往后面宮殿轉的心思。

小男孩：“道友請跟我來，我師兄有話要跟你說。”

小男孩腦袋后面還梳著一個小辮子，大冬天只穿一件深色單衣還出了一頭汗，單寧隨手遞給他一包手帕紙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沒說話拿完紙就跑到一邊，站在門口等單寧起來，他們朝東走穿過一道又一道門廊，最后停在上書“素齋堂”的地方，小男孩：“道友進去吧，他等著你呢，你們說完話還可以吃頓齋飯，快到飯點了。”

講道的道長說：“不知道友怎么稱呼？”

他們從一開始就喊單寧道友，好像早就默認她也是修道之人。

開口只問不自報家門，單寧借別人姓氏：“元寧。”

道長一笑閑聊般說：“那你肯定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寶蓋當頭是為老大，寶蓋之下有丁，則人丁興旺。”

“……至于這個元字，看起來頗為富奢，家境殷實，不沾陽春水。”

單寧也沒說對不對，只是問：“道長怎么稱呼？”

“法容，法號法容。”

法容道人示意單寧坐下來，他起身沏茶，“朋友從信陽送過來的毛尖，你嘗嘗。”

他見單寧掀開茶蓋不喝就說：“是我多禮了，既然道友著急那我就直接說，行善事者機緣大于天定，人之將死，是不會有道友這般氣場的，你大可放心。”筆蒾樓

人對于自己的死期還是很清楚的。

但單寧也沒反駁他，只是繼續問：“今天聽道長講道，最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善沒善報。”

法容道人放下茶杯嘆了口氣說，“道友可是心中不平？切莫鉆了牛角尖為難自己，都是修道之人我也不跟你打啞謎了，我們一直勸人向善，殊不知這天下自古以來就沒有報應一說。”

“一報一應皆系人為，人定勝天。”

法容道人：“修道之人本應遁世修行，遠離人間不惹塵埃，但現在你看看。”他自嘲道：“門前賣票，門后迎客，權勢迷人眼，金子晃法心。我修的什么道呢？”

看著很是落寞。

單寧寬慰道：“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

法容哈哈一笑，“道友不必憐憫我，半腳踏野，半腳入世，這是我的命。”

“我觀道友身背大山，特意引你來勸告，既然神佛無用，為什么不把心力放在人間？”他說，“人才是萬神之主，如果現在所為解決不了困境，那就繼續尋求和其他人的聯系。”

“你在人間肇禍，應在人間了結。”

最后法容還真跟小道長說的一樣送了單寧一張餐票，“我們太清觀的素齋可是首都一絕，道友既然來了一定要嘗嘗。”

作為交換，他從單寧那里收走兩桶泡面，“我幫不了道友什么忙，但愿少把自己的因果加給你，一贈一還才妥當。”

單寧見他這副做派才想起來那個小道長為什么不給自己說名字，連她對著法容都不想吐出真名，就怕以后再產生什么交集，也難怪小男生躲得那么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