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笑著道了謝。

午飯時，一桌人笑語不斷地吃著豐盛的飯菜，好像葛蕭飛回南京就是為了這頓團圓飯。

本來譚晶晶陪葛蕭回來，是為了消除她那句模棱兩可的話帶來的不良后果的，可她像沒事兒人一樣，陪著葛蕭媽媽說話，間或打趣葛蕭和何曉詩，絲毫沒有要澄清的意思。

或許是猜出了譚晶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配合，葛蕭沒給她什么暗示，認真吃飯。

既然當(dāng)事人都保持平靜，我也就自顧自心安理得地吃著葛蕭媽媽最拿手的糖醋小排。

午飯后，葛蕭說他定了下午的機票，要和何曉詩一起回去。葛蕭媽媽拉著何曉詩的手惋惜了半天，又反覆叮囑葛蕭再不許做這種“丟下我們曉詩乖囡一個人”的事，這才依依不舍地同意他們離開。我們四個就一起出門了。

何曉詩上了譚晶晶的車，我正想跟著她鉆進車裏，忽然想起昨天半夜葛蕭打電話給我的事，我就拍了拍他問：“都忘了問你了，你說讓我?guī)褪裁疵碇?？?

拉著副駕位置車門的葛蕭定定地看了我?guī)酌腌姡浇呛龅爻镀鹨粋€淡淡的笑：“算了?！?

開往機場的途中，譚晶晶笑著說：“曉詩妹妹，你如愿以償，生拉硬拽地登堂入室成功，還要謝謝姐姐我呢?！?

大概已經(jīng)從葛蕭媽媽那裏聽到了譚晶晶那句很經(jīng)典的話，何曉詩當(dāng)下笑逐顏開，甜嗲嗲地說：“謝謝姐姐。”

葛蕭絲毫沒有質(zhì)問譚晶晶和何曉詩的意思。從上車開始，他就一直側(cè)頭看著窗外，右手蓋著眼睛，并不說話，不知他在想什么。

快到機場了，葛蕭回過頭來，微微皺眉地看著何曉詩：“你讓你們轄區(qū)派出所給機場發(fā)個身份證的傳真件吧，不然訂不了機票也登不了機?！?

何曉詩狡黠地眨了眨大眼睛，忽地舉起一個粉紅色的小錢包，夸張地叫了起來：“哎呀，譚姐姐，我的錢包怎么會掉在你的車上呀？真是巧的來哉！”最后那句南京話給她模仿得惟妙惟肖，透出一股子造物神奇的鐘靈毓秀。

譚晶晶大笑，拍了拍葛蕭的肩膀，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讓一切盡在不言中。

葛蕭瞪著洋洋得意的何曉詩，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會兒，我忽然看見，他一直清澈也一直沒什么表情的瞳人裏，泛起了一種柔和的光澤，好像晴朗夏夜星空下微風(fēng)拂動的廣闊水域上漣漪反射出的點點光芒。

只是不等何曉詩發(fā)現(xiàn)，葛蕭已經(jīng)收了目光，扭頭保持了他之前的姿勢。這瞬間實在短暫，以致我開始有些懷疑它是否真的發(fā)生過。

目送葛蕭邁著兩條長腿、何曉詩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一同消失在登機口，譚晶晶摟著我的肩頭感嘆：“從中學(xué)到現(xiàn)在，多少仰慕者都以為葛狗是座攻不下的嘉峪關(guān)，其實她們都沒認真地做一下陣地調(diào)查，都沒潛下心來擬一個作戰(zhàn)計劃。歸根結(jié)底，錯失良機還是因為沒有投入全部身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是慣例，我看著越走越遠的那兩個人的背影，無來由地一陣心虛：我對師偉的情感綿延多年卻無法修成正果，就是因為當(dāng)初在路燈下的略一試探就潰不成軍了吧？

這樣想著，我的腿就有些發(fā)軟，胸口有些缺氧的憋悶。我靠在了候機大廳的一根柱子上，正對著一個鮮花攤位狠狠地喘了幾口氣。

譚晶晶關(guān)心而探究地看著我。

我微微笑笑，狼狽地捂住亂發(fā)遮蓋下的額頭，“你以為營養(yǎng)不良是一天兩天就能恢覆的？”

譚晶晶眨了眨眼，一臉壞笑，“該不會是在大大地懊悔放過了葛蕭這個上乘老公人選吧？”

對每個人而言，有的時候，別人的生活只是虛無縹緲的故事，自己的生活才是家長裏短、柴米油鹽的瑣碎真實，而又有的時候，別人的生活則是那么的平淡無奇，自己的生活才具備震撼人心的跌宕起伏。

很幸運，我的工作和人生，就是隨時在“別人”和“自己”之間切換角度和角色。

每次報社開晨會的時候，同事們總能用最切中要害的詞句把各行各業(yè)的大小事件快速地描述出來，不管是會影響到很多人的行業(yè)變動，還是一個人為情或為錢的尋死覓活，都變成了一個人的一兩句話，然后由更多的人討論它是否能出現(xiàn)在報端、以多大篇幅出現(xiàn)。

前幾天小明星跳出來勇揭娛樂圈內(nèi)幕的事情還是娛樂版的最大話題，因為我做了前面的報道，也就一直和幾個娛記跟著這條消息，炒陳年舊飯、想方設(shè)法聯(lián)系當(dāng)事人、做未來事情進展的最新預(yù)測，也是忙得風(fēng)生水起。分析著那些事件的臺前幕后，我有時會有一種恍如夢境的感覺，自己似乎是坐在戲臺下的看客，一任著舞臺上鑼鼓鏗鏘、羅衫廣袖，在紛紜的京腔秦韻中，朦朧恍惚，暫時忘卻自己的心事。

師偉是否還在南京、他和譚晶晶之間是不是有什么進展，我刻意地去回避想這些事情。

這天中午，我懶得回家，就在辦公室裏和姐妹幾個吃了便當(dāng)。飯后，我正在茶水間清洗沖泡過咖啡的馬克杯，揣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了。我放下杯子，伸了兩根濕漉漉的手指夾出手機，一看是譚晶晶的號碼，因為手濕著不方便，我索性把手機放在一旁的干燥臺面上，按了免提。

譚晶晶帶著清脆笑聲在那邊大聲說：“餵，我在你們單位樓下，你在不在辦公室？”得到我肯定的答覆后，她說：“哦，我說要給你一個關(guān)于那個小明星的爆炸性獨家頭條的，現(xiàn)在一個星期的時限到了，下來吧，我們?nèi)ズ炔??！?

譚晶晶就是譚晶晶，只要是她說過的事情、許下的承諾，就算對方并沒有提起，甚至是像我一樣干脆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她也會言必信，行必果。或許這就是她能迅速在任何場合、任何群體裏獲得好感甚或是仰慕的重要原因，畢竟如你如我這樣的平常人，無法不對一個如此果敢而細心的美女動心動情。

還沒等我說話，一直跟這件事的另一個娛記已經(jīng)心急火燎地從茶水間外面直沖進來，“靠靠靠，剛才和你說話的是譚晶晶吧？誰跟她打聽這事兒的內(nèi)幕她都是一問不知道三四五的，怎么今兒個這么利索地想把這么震撼的消息透給你？該不是你借你那個經(jīng)典帥哥施了個美男計吧？”

那端還沒掛電話的譚晶晶聽見了，大笑不止，但什么也沒多說，就掛了電話。

我匆匆回到編輯部的辦公室，把一干用品稀裏嘩啦地裝進大背包裏，和主編打了個招呼就下去了。

青碧透明的上乘好茶在小巧玉潤的玲瓏茶盞中輕柔舞蹈，盤旋上升的霧氣讓譚晶晶耳邊搖曳著的長鉆耳飾璀璨閃爍。從等到我上車到此刻我們舉起茶盞，她始終笑瞇瞇的，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消息果然是爆炸性的，不上娛樂版頭條都對不起這條消息本身。

一眾看客只看見小明星時而張牙舞爪時而梨花帶雨地上躥下跳，只懷疑一切都是這個羽翼漸豐、忘恩負義的小女人自導(dǎo)自演的一出丑劇鬧劇，卻沒有料到，小明星只不過是被預(yù)先拋出來的一枚棋子，真正的戲還沒拉開大幕，目前的進度，剛剛是緊鑼密鼓的暖場。

我捏著杯子兩眼發(fā)直，“這也太狠了吧？到底是誰拿這個小明星當(dāng)犧牲品？又是為什么??？”

譚晶晶吃了顆茶梅，唇角掛笑，“在圈裏圈外這么多老江湖的眼裏，誰看不出她不是省油的燈？凡是心急的，都沒有多少熱豆腐吃。不懂內(nèi)斂、自我膨脹的主兒，早晚是要和公司、拍檔、伴侶鬧僵翻臉的，而這樣的主兒，就和農(nóng)民起義一樣，能成事兒的千百年來也沒幾個，還不如趁著她有個利用價值，大家聚而分食?！?

我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問：“這次分食她的有幾撥人？”

譚晶晶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唔，算下來應(yīng)該有四撥人吧。她背后那個所謂的推手不算，技術(shù)太爛，級別太低，上不了這種臺面?！?

我深吸了口氣，“大家是怎么商量這種事情的？就直接開個飯局明著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