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孤獨的人報團取暖

她第一次去時征的家，在市一院附近，上班只需要步行十五分鐘。房子不大，兩個房間，一個是他的臥室，一個是他的書房，客廳很面積很大，角落放著一顆很龐大的綠植，他說是露營時挖回來的橘子樹。

她洗完澡出來，時征正在廚房煮東西，她有些驚訝：“你還會做飯啊？”

“勉強能吃吧，不要期望太高。”他掛著笑回頭應她。

她穿著他的灰色t恤，在她身上十分寬松，她還要了一條他的新內褲，黑色四角的。他觀察著她，覺得她這樣一副樣子出現在家裏很新奇，又讓人感到無比愉快。

她對他的四角褲夸夸其談稱讚不已，“真的很舒服，就跟沒穿一樣。”

時征望著她白花花的腿，正光腳的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聞言覺得小腹不受控制地燒起來，眼神略危險地盯她，“有本事就不穿。”

“沒本事。”

他做的番茄炒蛋跟小炒肉，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很驚艷，就是很家常的味道，意歡吃得津津有味，總要夸他。

飯后他們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碟片，到羅絲跟杰克在車上的那段時，意歡說高中時跟同學一起看到這個片段還會覺得不好意思。

問她跟誰看的。

意歡不答。時征一把將她抱起坐到他腿上，不等她發出驚訝的呼喊，就用唇舌堵上，絲絲清幽淡雅的香氣從方才開始就不斷竄進他的鼻腔，她用的是跟他同一瓶洗發水跟沐浴露，卻跟他身上的味道不一樣。

還看到大腿上那淺淺的疤痕。他狠狠地親吻她，雙臂用力將她抱住，似乎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裏。

她喘不過氣，靠在他肩膀上氣喘吁吁，抱住他脖子要他停手，因語調氣若游絲般，所以聽著像欲拒還迎。

時征再次抱住她的腰，親親她的耳垂。抱起她把她放倒在沙發上，自己也跟著在外側躺下，她還沒緩過來眼神迷離地看他，他眷戀地親她額頭笑她沒用。

緊緊相擁在沙發上入睡，外面太陽正烈被簾子隔住光亮，冷氣時不時發出運作的聲響，在獨屬于彼此的空間裏自然地接受時間的流逝。

睡醒后他們一起去超市采購，時征按著準備做的菜把一樣樣食材放進購物車，意歡愛自己到處走到處看，不一定要買不一定想吃，但就是想去瞧瞧它的身價多少錢一斤。

路過零食區時他們不謀而合地沒有一絲猶豫，也沒問對方要不要去看看。意歡是單純不喜歡吃，比起零食她更喜歡水果，所以她剛剛精心挑選了一個非常不錯的西瓜，準備回去榨汁，她在時征家的廚房發現了一款貴價的品牌榨汁機，相當眼饞。

時征說他小時候跟明悅混在一起，沒到飯點嘴饞就吃零食，因為明悅是零食大王，她爸爸總會偷偷給她帶零食。明悅在吃方面對他很大方，因為覺得他很可憐。所以小時候吃多了，現在對零食沒有欲望。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路上很多人，有些背著包步伐匆匆，應該是剛下班趕回家吃飯休息。有些一家人外出，小孩子興奮地跑在前面，父母在后面跟著，嘴上還著急喚著“別跑很危險”。有些伴侶雙雙對對牽手漫步。有些穿著睡衣拖鞋，手裏拎著印有附近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有的牽著牽引繩，生無可戀地被狗拽著走。

意歡抱著西瓜，看著身旁的時征，覺得歲月靜好，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時間裏認真生活。

時征留意到，問她笑什么。

“成為大人很好，想吃什么想買什么都可以，是吧。”

時征笑了笑，是挺好。印證了小時候的想法，起碼不用餓肚子。

意歡說他們之所以在一起，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在慢慢相處的過程中，了解到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有家庭方面的缺失。有意愿組成家庭的人，無外乎三種情況，一是隨波逐流，社會大環境、長輩跟身邊人都認為人要有自己的小家庭才正常。二是因為從小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感，從心底覺得與人相愛結婚組建自己的小家是一件能夠給自己帶來幸福感的事情。三是因為家庭溫暖的缺失，所以十分渴望。

她與時征無疑屬于第三種，抱團取暖。

時征說，就不能是因為相愛嗎。

意歡說，那你愛我嗎。

好一會沒再有聲音，她滿不在乎地，就如一陣風吹過池塘僅是泛起一小波漣漪，風走了就算了，話音落了也算了。連他看了她幾眼，她都沒發覺。

兩人在廚房非常默契地互不干擾個忙個的，意歡很興奮地用那個拿回來后被放在櫥柜裏從未使用過的榨汁機榨西瓜汁，她把西瓜對半切后，把最中間的果肉挖了出來，餵到時征嘴邊。

“挑對西瓜了，”她得意地說，“這一口最甜。”

時征就著她的手把西瓜咬進嘴裏，“是很甜。”

“當然。”明悅是零食大王，她想那她就是西瓜大王，因為小時候大院前的那個路口的榕樹下一到夏天就來一個身材豐腴的大姨在那兒賣西瓜，意歡經常在旁邊望梅止渴，那些要買西瓜的客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要把每一個看起來合心意的西瓜敲一敲拍一拍。她就問那個大姨，為什么他們要這么做，大姨就說這是挑好瓜的技巧，雖然她的瓜都皮薄肉甜。

溫馨美好的一幕幕，她捧場的話語，去了籽的西瓜汁，開動后第一時間先夾到他碗裏的蝦仁，時征每每想起都覺得心臟泡在溫熱的泉水裏，這會是值得他回味一生的畫面，一如那一口西瓜一樣清甜。

最終她還是把他趕出了她的世界，他們一起建造了美好的、夢想的堡壘，她卻說不想與一起他居住了。

時征靠在沙發上抽煙，一根接一根，煙霧繚繞。地上鋪了跟窗簾同系列色調的圖形地毯，她第一次來這裏時就說了客廳太空了，第二次就帶來這張地毯作為禮物。

夜裏九點，跟值班同事交接完，時征在辦公室閉目休息了一會兒，胸中郁悶仍是無法消散，他點起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混著郁氣緩緩呼出。點開手機，發現明悅下午五點多時發了條短信。

過江大橋發生連環追尾，開車小心。

回半山別墅才會過江，他沒打算回去。但忍不住皺眉，因為車禍傷患被送到市一院救治，需要緊急手術的一男一女，后者之前被硬物擊傷頭部，當時感到頭痛，頭皮有裂傷但沒有活動性出血，來了醫院掛急診，清創縫合、破傷風等治療后，開了抗炎止血的藥物，約了來覆診的時間，便是今日。結果在路上發生車禍，到院后發現顱內血腫情況嚴重，在緊急手術中死亡。

她的女兒收到通知后趕來醫院，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馬尾跟整個人的精氣神一樣松松垮垮，被告知母親已死亡后一臉茫然，悲痛欲絕的表情瞬間攀上，淚水布滿慘白的臉龐。

世界的各個角落每天都在面臨無數突如其來的離別，接受與否都無法改變已經敲定的事實。

突兀的敲門聲把一片寧靜給打破，時征緩過神來，“進。”

門被推開，是項依然，她細聲問：“還不走？”

“準備。”時征猛地吸了最后一口，把煙碾滅。

“那讓我坐個順風車，他們準備去半角街開第二場了。”

時征疑惑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