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一）

慶歷七年的四月，青師兄一名在西境時認(rèn)識的友人前輩尹洙監(jiān)官貶死于南陽，馀三歲稚子與妻，家無余貲。青師兄得了消息后即告假南下，悉力赒其家事，并送喪及護(hù)其妻孥歸于洛陽，盡一份朋友最后能盡的心意。

這一來一回的時間，待他返歸汴梁的時候，時序已是五月中旬，導(dǎo)致我從杭州回來后幾次上門都撲空，不得已只好先將冒牌李云之事按捺了下來。

自杭州歸返后，展昭重新投入公務(wù)，沒法再三不五時與我一道行動，好在鐵面人一事再無動靜，他也逐漸放下心來，安排幾班衙役重點巡邏至我家附近，自己沒事也常往這里探望，還請托了白玉堂留在汴梁的這段期間，閑暇時不妨勻些時間來看一看我——

所以白玉堂不時會來我這兒過夜，不過他不事勞動，通常會先在酒樓客棧吃飽喝足沐浴打理完畢之后，才會提著一壺酒來我這兒露面，純粹是夜里來鎮(zhèn)宅兼找人聊天的。

待展昭偕我將武進(jìn)強(qiáng)盜一案的始末牽連向包大人呈報了以后，沒差幾日便迎來了上京告狀的強(qiáng)匪眾，除兩、三名提告的苦主之外，還有大、二頭目隨行進(jìn)城。

黑道作派，本便實力不淺。他們已自行在明里暗里搜集來不少證據(jù)，又威逼利誘了幾名關(guān)鍵證人出面作證，此回找上的還是個不畏權(quán)貴的主審官——武進(jìn)知縣很快便被定罪，革職查辦，連帶常州知州亦因蓄意縱容而遭停職調(diào)查，而原告劫財取貨之事證據(jù)確鑿，并為定罪宣判，惟因其情可憫，得以輕判，處流刑數(shù)年。

武進(jìn)強(qiáng)盜一案告一段落，大、二頭目便準(zhǔn)備離京南下，臨行前卻出現(xiàn)在我家大門前面表要辭行，害我開門當(dāng)時心里是驚了個七上八下。

彼時我才從開封府里下工沒多久，見到門口的意外訪客，正暗付自己和他們的交情，是啥時好到可這般作為他們話別的對象了？雖然在下并不怨恨他們當(dāng)時綁了自己讓自己遭上一回罪，可也沒更想多做交流的意思啊！

待細(xì)細(xì)思量后才了悟了過來——畢竟其他兩名曾同在杭州與他們有認(rèn)識的人，一乃官身一常行蹤不定，都是不好找的人，大約便是因此才會找上在下做這代表，心中不禁釋然。

一番告辭完后，大頭目臨去時的神情卻很閃爍，離開后每走一步便要三回首，一盞茶的時間過去后，他人居然都還沒走到三丈外的巷子口！

我便是看著他用此等人神共憤的龜速在巷前流連徘徊踱了好幾步，最后一個轉(zhuǎn)身，竟然反向加速，只花用方才離開時千分之一的腳速就沖將回我面前，雙目中簡直要具象出無數(shù)的小星星……

我打了一個哆嗦，正有預(yù)感不妙，果然此人一開口又是妻狗情懷發(fā)作，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子，竟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在我身前請求我于臨走前再讓出頭頂給他摸一下，讓他能在最后再重溫一回往日妻狗溫懷的舊夢……

——馬逼的這人心執(zhí)意堅不給摸就賴在門口霸王著不走啊！！

不得已只好向歪勢力屈服。

這大頭目彼時約莫是感慨此乃最后一回能這般假借實物來緬懷他那只逝去的寵物與夫妻回憶的象徵，摸得是特別忘我，渾渾如生死離別，眼看在下頂上的正髻都快被他熊摸成歪髻還不見停手，我逐漸忍無可忍，正準(zhǔn)備怒喝一句「摸夠了沒——做人要給我懂得克制一點喔！！」的時候，他已先一步移開了手，還鄭重地又道了一回謝，并再次為自己一眾當(dāng)時失禮綁架的行為致歉，言曰他們欠我一次，將來有機(jī)會必定償還……這回轉(zhuǎn)過身去，是真正頭也不回地走出巷口了。

神情復(fù)雜地送走這一票不知稱不稱得上是奇葩的人士后，卻聽見后頭傳來一陣清玉淺笑，轉(zhuǎn)身抬頭一瞧，見白玉堂不知是何時坐到自家的墻頭上的，依舊一身白衣翩翩裝束，姿態(tài)閑雅寫意，眼中風(fēng)流琳瑯，看得出心情頗好。

他笑完一躍落地，便將魔掌一伸，在雙方武力差距過大抵抗無能的情況下，竟順著方才大頭目半倒般的成就，將我頂上更加摸出了個披頭散發(fā)的風(fēng)云造型，口中還沒閑著在調(diào)侃人：「……好一只忍不住叫人念想的小花狗！貓兒若見上方才他又這般弄你，不知是否又要蹙眉不悅卻不言了？」

語罷，大笑止手，心滿意足地拉我上街吃飯，完全不給人時間跟空間好整理一下頂上**的造型，害路過的行人都拿看乞丐的眼神瞧我，幾名街角的真乞丐甚至用種「真好你是怎么傍上這種大款」的妒羨眼神看瞪我，簡直等同用如此丟盡在下臉面的方式來突顯出自己的瀟灑非凡，委實太過可恨！

唉，個中辛酸，實非筆墨所能形容，便暫且先按下不表。

（一一三二）

話說白玉堂這回再訪汴梁城內(nèi)，雖投宿于附近的五星級客棧——福來客棧里邊，但不知是否乃因著展昭的囑托或僅是單純無聊，隔三差五便常跑來串門子，時而往我東城宅邸，不過更常卻是往開封府走……估計是因為一日不斗展昭就要渾身不對勁吧。

本來他的行蹤也不干我什么事，可有一回他又摸墻偷溜到開封府后的內(nèi)院時，我恰好正在展昭的房中代不在的他喂養(yǎng)寵物鼠，不巧叫他聽到我當(dāng)時呼喊寵物鼠的名諱……恰好跟我呼他的綽號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