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阿飛說了實話。
“我這輩子只求過別人這么一次。”風(fēng)逐雪緩緩道,“我求他找到我的仇人。”
阿飛被風(fēng)逐雪手裏的燭臺落下的蠟一燙,心頭一抖,咬唇忍住。
“若水樓一夜燒滅,我的親人,我的朋友全部死去,我自己一個人找了很久,始終找不到仇人的蹤影。
他很狡猾,東躲西藏,藏的太深了,天底下我只能想到鬼獄領(lǐng)主。這位自封為殺手之神的領(lǐng)主據(jù)說什么愿望都可以實現(xiàn),盡管迄今為止從沒有人成功。我于是幫助鐵西王殲滅大燕皇帝的軍隊,這才獲得鬼獄的確切位置。我一個人找來祭壇,一個人出去,領(lǐng)主果真信守承諾,第二天他就告訴我,我的仇人藏在琴堯山裏,兒女雙全,幸福美滿。”
阿飛以為是自己傷得重了,腦子還沒恢覆,聽風(fēng)逐雪講話耳邊都在嗡鳴。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可是聲音依然顫抖:“你…”
他看到對方嘴唇動了動。
“我多問了領(lǐng)主一個問題,怎么才算真正的報仇?領(lǐng)主說,死人是永遠不能體會到后悔的,活人才可以。”
后面的話風(fēng)逐雪不用說,仇人是什么結(jié)局,今天又在何處,沒人比阿飛明白。
阿飛罕見地回以沈默。
風(fēng)逐雪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這間屋子實在暗,阿飛神色沒有他預(yù)料中的大悲大慟,反而盯著他看了一會,從地上揀起刀,微微閉眼緩了緩情緒對他說:“你是怎么找到我,又為何要跟進來?由著我死不就行了。”
這時候再如何解釋也是蒼白無力,阿飛想。一切的一切都不可再挽回,難道還要再糾結(jié)誰對誰錯,誰正誰邪?
這都沒有意義,他已經(jīng)走上了這條不歸路。他堅決不回頭。
阿飛不會再糾結(jié)他過去做錯了什么,他只對將來如何打敗風(fēng)逐雪感興趣。
在得知此處是祭壇時,阿飛并不失望,這是天然的修羅場,他的亡靈書全然可以在此處施展開。
無論落入何種境地,勇氣都是最珍貴的品質(zhì)。
阿飛有了勇氣,什么都不怕。
可眼下他只好奇一個問題,為何風(fēng)逐雪也要進來。這裏可不是那些坑錢的名勝古跡,來了一回觀光過、被騙點錢就能走。
“我問了堂倌,而且從地面進入祭壇的路只有一條,很容易。”
“你可以任由我死,為何要跟來?”阿飛冷笑:“喜歡找刺激?還是特意來給我采陽補陽送經(jīng)驗?”
“我擔(dān)心你。”風(fēng)逐雪自然不能講你死了我去哪裏找樂子。
何況,他剛才已經(jīng)覆述過領(lǐng)主的話,覆仇不是你死我活,是要讓人活著也無時無刻不痛苦。
“你少了半句話。你是擔(dān)心不能看我的笑話。”阿飛說。
風(fēng)逐雪這么傲慢的人,既然能贏一次,肯定相信自己能贏兩回,來陪阿飛玩玩未嘗不可。
只是別把自己玩死了。
阿飛岔開話題,解決正事:“既然你來過這裏,那路線一定很熟悉。這第二層該怎么走?”
“我來這裏是十年前,這裏變化很大。”
兩人轉(zhuǎn)了轉(zhuǎn),阿飛試著走到墻角的木箱前,從裏面翻出一塊木板,木板被劃破一條縫隙,透出微弱的光芒。他把木板往上推,露出下方的洞穴。
洞穴裏漆黑一片,隱約可以看到兩扇巨型木門,阿飛用他三腳貓的輕功往下跳進洞穴,落地姿勢并不好看。風(fēng)逐雪倒是難得沒笑他,跟在后面,洞穴并不長,兩人很快走到盡頭。
盡頭處是一座巨大的石室,四壁鑲嵌著幾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fā)出柔和朦朧的光。
石室中央是一個圓形木桶,雕刻著繁覆花紋,阿飛舉起燭火照了照,頓時嚇了一跳。
石室邊緣擺著數(shù)根石柱,每根柱上都吊著一具尸體,尸首已經(jīng)腐爛,血水滲出,腥臭難聞。
阿飛壓下心中的惡心與惶恐去端詳這些人,他們身上穿戴整齊,甚至連臉上都掛著淡漠笑容,顯然是臨死前都保持舒展愜意,正準(zhǔn)備迎接某種儀式。
阿飛轉(zhuǎn)開視線,目光落在木桶正中,那裏豎著三具棺槨,每一具棺槨旁都有一個蒲團。他還要湊過去看,風(fēng)逐雪突然開口,嚴肅道:“別動。”
“怎么了?”
風(fēng)逐雪走過來,阿飛這時站在夜明珠下,整個人看起來比剛剛清晰許多,臉色白得不像常人。
他皺著眉,手去探阿飛脖頸處的動脈,“你在正式進第一層之前,是不是對抗過幻覺?”
阿飛被他一碰就暈,下意識點頭,“我遇到一條大蛇,用刀刺破了它的頭。”
風(fēng)逐雪盯著他看,忽地輕輕嘆氣。
要不是這裏沒人,他的嘆氣聲阿飛也不見得能聽這么清楚。
隨即又聽見他講:“早知道我真不該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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