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江南一顧

蕭宸心裏正在胡思亂想，突然感覺胸口有絲針扎似的痛蔓延開來，眼前陣陣發黑，有些站不住。

蕭宸眉間微蹙，咬了下舌尖，痛意傳來，意識清明，看了看旁邊情緒不穩的兄妹倆，見他們沒註意這邊，慢慢走到門口。永福看蕭宸竟然起身出來了，大驚失色，顧不上行禮，開口道：“侯爺，您怎么起來了？郡主交代說您這兩天都不能下床走動……”

蕭宸聞言蹙著眉瞥他一眼，永福立即打住，蕭宸卻只覺額頭上開始冒冷汗，渾身開始無力，硬撐著開口道：“最快速度去給郡主和顧公子各準備一套衣裙……再端……”蕭宸話還沒說完，立即伸手掩住就要溢出口的咳嗽。

永福見狀，立即接話道：“屬下知道侯爺身上有傷，剛剛已經讓人去給郡主和顧公子準備衣服和姜湯了，等下屬下就送進去，一定伺候好郡主和顧公子，請侯爺盡管放心，養好身體。”蕭宸聞言看了永福一眼，點點頭，頓了會兒，氣息略順了些，雖然面色虛弱，可卻眸光凜然，冷光幽深，開口道：“你回頭通知一下永全，派人暗中去查查，今晚可是有哪個不長眼的沖撞了郡主？”永福聞言立即恭敬答道：“屬下謹遵侯爺吩咐。”蕭宸點點頭，轉身往裏走。

永福看他腳步虛浮，想伸手扶著他，卻被蕭宸揮手拒絕，永福見此只得作罷。蕭宸進了內室，看到顧南城和慕容曦還在原處，只是慕容曦已經止住了哭聲。蕭宸心裏微微有絲放心，也不打擾他們，于是不動聲色按著胸口到床前坐下，靠在床上靜靜看著不遠處的慕容曦和顧南城，眸光柔和，只是漸漸有些渙散。

床邊不遠處，慕容曦哭了一會兒，心中壓著的郁氣略散了些，慢慢止住了哭聲，顧南城看她止住了哭聲，在她頭頂輕聲道：“沒事了，都會沒事的。”

慕容曦在他懷裏嗡聲嗡氣“嗯”了一聲，顧南城聽她應聲，心裏松了口氣，可下一瞬，慕容曦就從他懷裏掙脫出來。顧南城看著一身狼狽，哭得眼睛發紅，神情憔悴的慕容曦，心下嘆了口氣，柔聲道：“你今日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你盡管跟我說開口。”

慕容曦聞言看著對面和自己眉眼相似，流著同樣血脈，雖然頗有些狼狽，可照樣清俊無雙的顧南城，心頭有些酸，說不出話。沈默了好一會兒，就在顧南城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慕容曦突然語氣有一絲茫然開口道：“哥哥，十七年前你尚且年幼，卻被送到江南，孤身一人在江南生活，不知你當時心境如何？”

顧南城聞言一楞，腦中不期然就浮現出在江南生活過的一幕幕。幼時他就被父親顧風強行送到江南，用的還是他驚嚇過度，需要調養的名頭。那時他雖然年幼，可是卻已經有些懂事，只覺得父親為何不肯相信他，心裏又氣又傷心。

從顧家離開去往江南的路上，又無意中聽到下人悄聲說起那天夜裏顧府的大火，從此他夜夜從夢裏驚醒，夢中一片火海，他仿佛聽到那個會對他笑的女嬰凄厲的哭聲，仿佛再說：“哥哥，救我。”

等到了江南，顧風把他安頓好，撥了侍衛寸步不離保護他之后，顧風就馬不停蹄地離開了江南，從此除了每月一封的書信，再未露面，彼時他才五歲。他雖然貴為顧家長房的長子嫡孫，可顧家是江南的名門望族，府內幾代同堂，人口眾多，他就算再金貴，可父母均不在身邊，又是背著調養身體，養病的名頭來的，顧府裏自然有人想借機生事，以謀私利。

他已經記不清楚自己被人明裏暗裏算計過多少次，也記不清年幼的自己在無人的時候忍下多少酸楚的眼淚。隨著年紀漸長，被算計的多了，他本就天性聰慧，又耳濡目染，自然心思越發玲瓏，行事周全無比，滴水不漏。漸漸，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顧家長房的嫡長孫小小年紀就天縱奇才，頗有其父當年風范，甚至青出于藍，還傳出了“顧家兒郎，公子無雙”的美譽。

可顧南城雖然面上溫潤如玉，笑意盈盈，可心卻變得越來越冷。以至于多年后顧南城一聲不吭，避開所有人，突然間悄無聲息回京，令顧風看到他大驚失色，可顧南城依舊面不改色，還暗中去挖了當年的女童墳墓。

沒有人知道，顧南城看到那女童脖子上空空如也時，腦中崩了十多年的線突然就應聲而斷……

顧南城心裏如同走馬觀花一般，思緒萬千，滋味難言。可面上回神過來，卻語氣平靜道：“我在江南很好。”慕容曦聞言看著他，低聲反問道：“是嗎？”顧南城微微抬眸，看著慕容曦，開口道：“是與不是都過去了。”

慕容曦明白顧南城的用意，可她心裏怎么能過得去？她過不去，接受不了，也不想接受。

午后她見過顧風離開掌中閣后，就準備回如意苑，可出去走了沒多遠，卻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支走了侍女，讓她們先回去，自己一人又悄悄返回了掌中閣。

行到掌中閣院門口附近時，慕容曦想了想，閃身躍上了掌中閣墻外的一株合歡樹上。那合歡樹頗為高大，慕容曦坐在上面，院中的一切盡收眼底。慕容曦斂了氣息，又是一身碧色裙裝，與合歡樹靠在一起，幾乎融為一體，看不出樹上有人的痕跡。

慕容曦心裏也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避人耳目回來，只覺心裏說不出的有些煩悶，發慌，于是靠在樹干上看著院子裏面發呆，眼中一片空白。

慕容曦在樹上坐了許久，久到慕容曦差點睡著，才看到榮安公主送了顧風出來。慕容曦看到顧風和榮安公主朝墻邊過來，越發屏住呼吸，生怕被發現。

可顧風卻并沒有在墻邊停留一會兒，就離開了。慕容曦看著院中一動不動的榮安公主，心下莫名有些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