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

9棟樓下，柯寧看著余荷被室友拖拽著一步一回頭地走進大門，這才松了口氣。

“你們還挺能喝。”耿京揚眉，去整理自己被扯歪的衣領。

今天他照常和一群狐朋狗友去酒吧虛度光陰，門口看見大家都在圍觀就上去湊了個熱鬧，沒想到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熟人。

他雖然騎了車，但三個人坐不下，又不能讓喝醉的柯寧騎，于是他便幫著柯寧把人送回了寢室。

“所以好端端的為什么喝酒”

女孩濃密的睫毛輕顫，燈光照著她白皙的皮膚，透出因為醉酒而浮起的緋紅，幾縷發(fā)絲因為出汗而粘在臉頰上，嘴唇殷紅，隱約還有水漬。

“嘿嘿，心情不好。”柯寧望著他傻笑，眼角眉梢都是嬌憨，完全看不出哪裏心情不好。

原本還想說些什么的耿京把話語吞回，轉身雙手插兜，姿勢略有些不自然: “走吧，給你買點喝的醒醒酒。”

“我沒醉，”她像所有的酒鬼一樣嘴硬嘟囔，又像是在撒嬌，接著從身后伸出一只纖細的手，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大概是出了一身汗又很快被冷風吹，說話帶著鼻音: “我走不動了，你背我。”

耿京:……

他頓在原地，臉頰突然爆紅，比喝多的柯寧還紅。盯著拉住自己的那半截手，白皙的手在他黑色衛(wèi)衣的突顯下仿佛能反光，刺痛他的眼睛。

他結結巴巴，話都說不利索，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你…我…。這不好吧…”

雖然他很喜歡柯寧，也在努力追求她沒錯啦，但他們倆八字還沒一撇呢，這么快就親密接觸，成何體統(tǒng)!他才不想在人家喝醉的時候占便宜，他耿少追人就得堂堂正正追!光明正大地追!

于是他把這句話當做醉鬼的胡言亂語，依舊雙手插兜，不為所動，臉上是仿佛入黨一般堅毅的表情。

柯寧就一路拽著他的胳膊跟在后面，嘴裏哼哼唧唧的念叨個不停。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你干嘛不背我”

“你就是變心不喜歡我了嗚嗚嗚。”

……

耿京努力保持冷靜走在前面，剛整理好的領口被再次扯歪，露出光溜溜的脖頸和一小節(jié)鎖骨，他拼命勸自己不要和酒鬼計較。

到便利店，他從保鮮柜中拿出一瓶熱牛奶，小酒鬼像個跟屁蟲一樣拉著他一路從進店到拿牛奶到結賬，還一直哼哼唧唧地撒嬌，耿京都不好意思去看收銀員調侃的目光，付完錢帶人就跑。

“小姑奶奶，別哼唧了行不行不走了坐下休息行不行”

他實在沒辦法，帶人坐在了通往二樓的臺階上。樓梯藏在便利店轉角的過道裏，商區(qū)二樓是健身房，這個點沒什么人經(jīng)過。

“喝吧，喝下去會舒服一些，”他擰開瓶蓋遞給柯寧，她終于閉上嘴，還沒松半口氣，見她拿起牛奶仰頭就是一大口，嚇得他趕緊伸手去搶瓶子: “慢點慢點!喝太急了會吐的!”

因為他制止，柯寧被嗆到，一口牛奶噴了出來，在耿京的黑色衛(wèi)衣上留下星星點點的斑痕。

“真行!”他無可奈何，一邊給人拍背順氣，一邊去掏紙幫她擦嘴角，嫌棄道: “你這酒品比我還差。”

折騰半天，人終于安靜了下來，雙手捧著牛奶小口啜飲。眼角因為剛才被嗆到而泛紅，眼尾還掛著淚花，頭發(fā)亂糟糟的，看上去可憐又可愛。

耿京胳膊抵在膝蓋上，撐著下巴看她，神情專註。

“為什么心情不好啊”

對方?jīng)]回答，而是反問道: “耿京同學，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我”他掀起眼皮思索了一番，回答地漫不經(jīng)心: “還能做什么，出去留學鍍個金，回來跟著我家老頭做生意唄。”

“真好。”她抱著膝蓋，頭微微低下，原本別在耳后的長發(fā)隨之散落，遮住側臉，看不見表情，只是聲音聽上去有些落寞。

“有什么好的，”耿京表情淡然，可能因為對方喝醉了，第二天并不會記得這些對話，也可能因為這是自己有好感的人。他一反常態(tài)，褪去平時吊兒郎當?shù)耐庖拢燮は麓雇贿h處熱鬧的街道，第一次吐露心聲: “我的未來已經(jīng)固定了，只能走在安排好的道路上。”

說完，他側頭去看表情呆楞地看著他的少女，沒忍住笑了。平時總是被人吐槽兇巴巴的銳利眉眼，此時在夜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柔和。

“你不一樣，你還有無限可能。”

少年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星光點點，他表情認真，說出口的話仿佛有讓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柯寧的臉有些發(fā)燙，她下意識收回視線，重新低頭去看貼著小gg的臺階。縮起肩膀，把下半張臉藏進衣領裏，隔著一層衣物，聲音都有些含糊: “不就是有家產(chǎn)要繼承嘛。”

好不容易說點心裏話，結果被人當成裝逼的耿京:……

他長嘆一口氣，一個大掌按在女孩頭頂狠狠地揉搓了一把，讓原本就蓬松的頭發(fā)變得更加凌亂。

“呀!”柯寧捂住頭，往旁邊躲去。

兩人經(jīng)過這一番打鬧彼此之間似乎又親近了一些。

“所以為什么說未來已經(jīng)固定了呢”

“唔…”

故事大概就是叛逆期的少年，瞧不起做建材生意的父親在酒桌上的糗態(tài)，瞧不起他的大肚腩，反感學校裏那幫有錢人家的小孩嘲笑他是暴發(fā)戶，一身泥巴味。于是在飯桌上大聲強調以后要自己闖蕩，絕對不碰一下家裏的生意。幾次反骨，最后都是以被暴揍收場。

說這些的時候耿京眼中始終含有笑意，嘴角勾起: “也就那時候小，傲。其實現(xiàn)在想想老頭子也挺不容易的，白手起家，幾十年做到現(xiàn)在這樣，我能每天大手大腳花錢也得謝謝他。”

“可是我覺得繼承家業(yè)和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不沖突，誰規(guī)定你必須和你爸爸一模一樣呢”柯寧抱著牛奶瓶，低頭用指甲在瓶身上摳來摳去，一邊把玩一邊隨心所欲地說道: “更何況，你再這么游手好閑下去甚至可能都比不上你爸。努力打拼，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抵達新的高度也很酷啊，并不是說你借助了家庭的幫助就不厲害了。還是說你其實一直跟那些同學一樣，也瞧不起做生意的父親”

其實她還醉著，并且從酒吧門口看見耿京起就下意識以為進入了游戲，放在平時她絕對不會說這些冒犯的話。殊不知身邊的耿京越來越沈默，臉上一直有的散漫消失。

我瞧不起是嗎……

之后兩人安安靜靜地坐了半個小時，誰也沒說話。一直到柯寧差點趴在膝蓋上睡著，耿京才從思緒中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