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你還是個毛頭小子——現(xiàn)在也是。我到醫(yī)大去講座，那天下午很熱，我到得很早，想找你們布置場地的開空調(diào)或者風扇消消暑，結(jié)果把學生會主席拉過來，那人卻說‘電器使用了一早上，防止安全事故要到講座即將開始才能打開，但是可以給您送免費冰水、冰淇淋或者奶茶’”

他臉上的詫異表現(xiàn)得很明顯，隨后立刻轉(zhuǎn)為一抹緋紅，想起有些一根筋的自己，竟有些尷尬和無言以對。

許若斌看著祁景琛，并肩走時還恍然覺得就是當年那個大公無私、拒人千裏的學生會主席。

祁景琛垂著眼，給人感到有些學生氣的靦腆，不好意思地說：“我竟然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有這么個講座。”

“那種講座，”許若斌發(fā)出有些不屑的聲音“當時沖任務，一個星期四五場，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說了了什么。”

說到這裏，兩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算算在職年齡和響應國家號召，祁景琛估計沒幾年也要來一遭講座轟炸。

許若斌走進辦公室，遞給祁景琛一沓資料說：“上面有他們的初診情況和臨床表現(xiàn)，你仔細翻翻看。已經(jīng)陸續(xù)住進來好幾個了，要是需要，晚上我?guī)銈內(nèi)ゲ》垦Y親自看看。”

醫(yī)院裏不能說特別絕對或者慶幸的話，否則會引來一堆事兒，護士之間這樣流傳。但祁景琛不知道，連安排也不能提前說。許若斌晚上打算帶幾人去看看病人，結(jié)果隨著一陣大人小孩的騷動被打斷了。

郁川川拉著陳茳樺從樓上往下張望，對面那棟樓一樓大廳站滿了牽著小孩的大人，是不是爆發(fā)出嘈雜的喧鬧聲。

“省院要改造成兒童醫(yī)院了？”陳茳樺揉了揉眉心低聲吐槽一句，正想往回走就聽見祁景琛叫兩人：“來診室。”

兩個女生對視一眼，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樓梯，頓時覺得如臨大敵。到了就發(fā)現(xiàn)，是某個幼兒園的孩子。其中一個感染了紅眼病，幼兒園裏管用具的阿姨也沒註意。病毒通過消毒不徹底的毛巾卷傳染開，都知道省院和附院眼科一流，城裏的家長都紛紛跑來求醫(yī)。

一晚上少說也來了三五十個孩子，又吵又鬧，樓上骨科內(nèi)分泌來問了好幾次，最后一個家長和護士吵了起來，不耐煩的詢問和“保持安靜“的呵斥才終于結(jié)束。家長和孩子估計也累了，大都或站或坐打著哈欠。

省院眼科原以為應付了晚上的一撥就了事兒了，結(jié)果第二天早上門診都還沒上班，掛號窗口前大人小孩就已經(jīng)人滿為患。

原來昨天的家長在群裏或者朋友圈傳來傳去，聽說有的孩子確診了紅眼病。大家都急得不行，把孩子從幼兒園提出來，班也不上了直沖醫(yī)院問診。

可能也是受家長之間的影響，都不約而同地跑到了省院，在大廳邊等邊聊，仿佛接孩子上下學一般自然。也更加證實了這些人大概率是同一個家長圈子的。

陳茳樺龍飛鳳舞地在病歷本上寫，兇巴巴的眼神盯著椅子上的小孩，好幾個都差點哭出來。

郁川川怕她火氣太重誤診，發(fā)短信在臨時醫(yī)務組的群裏讓人來把她領(lǐng)走，祁景琛掐著陳茳樺剛走，立刻就來坐班頂上。

和祁景琛相處了一個多月，郁川川對他的男神濾鏡基本消下去了，也沒一開始那么怕他，陳茳樺被帶走后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這才是真實的眼科生活啊。我還以為就跟電視劇裏一樣，可以帥氣地天天上手術(shù)臺救死扶傷。”

真實的重覆、詢問，高度集中在類似的情況上但絕對不能走神。雖然在手術(shù)臺上也是類似的情況，但郁川川還是覺得落差有那么億點點大。

祁景琛打開圓珠筆，聲音柔和地說：“現(xiàn)在也是帥氣地救死扶傷。”

“你們什么素質(zhì)，怎么就自己聊起來了？還看不看病啊？”剛剛陳茳樺差點弄哭的小孩家長不滿地說，聲音很大，后面的家長也盯著兩個醫(yī)生評頭論足起來。

大概是把對學校的氣憤、對孩子的心疼、對請的半天假的不舒服全部都轉(zhuǎn)移到了這兩人身上，診室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訕訕的，所有人都壓著一股無名火無處發(fā)洩。

祁景琛側(cè)頭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恐慌后立刻鎮(zhèn)定下來，給面前的小孩病歷寫下醫(yī)囑。

郁川川的字寫得整齊而快速，在醫(yī)護行業(yè)裏實在是珍稀動物。但也只有同行會夸幾句，在患者眼裏這都是無足輕重的，只要能拿到對的藥治病就可以。

她忽然感到一種醫(yī)院特有的冷漠。原來除了醫(yī)生要看淡生離死別，顯示出近乎冷漠的理智，患者對醫(yī)生，也存在著回避和冷漠的情感。很難有患者可以在診室裏對醫(yī)生生出諸如將心比心的感覺，這一刻他們之間有千萬道溝壑無法逾越。

然而此刻的蘇池，也有仿佛千萬米長的隊伍無法逾越。rea請的廣告工作室所在寫字樓入口a在修路，只能停下車步行繞道，經(jīng)過省院卻是人滿為患。蘇池遮掩得嚴嚴實實嘗試著走過人群去，就聽見一個尖銳的女聲：“小伙子不要插隊啊！都是掛號的不容易！”

周圍的目光立刻齊刷刷而警惕地落在蘇池身上，蘇池趕緊退出人群。他實在沒想到，這么一大堆人裏，叔叔阿姨們竟然能順利排在自己的“隊伍”裏，真的不怕排到一看是隔壁賣缽缽雞的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