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大雨澆壞了全錦城幾乎所有人家的登高興致。謝府的人好容易回到家中，各各都濕得差不多了。懂事的下人媳婦們說了很多吉祥話，以表示這雨實在是喜兆，主子們千萬別惱。但不管怎么說，入夜的焰火是放不成了，雨小了些，但總不停。老太太體恤下人，吩咐連夜宵也不必再吃，各屋快回去換身干衣裳、早點(diǎn)歇憩，免得生病。
大少奶奶一邊聽著，一邊眼神裏悄悄四下瞥，總尋不到那抹人影，心下已有了結(jié)論，暗自恨恨。回屋去，小廝在垂花門外屈膝給她回了大少爺留的話。她早有預(yù)料，也沒問別的，只道：“該歇的都歇著去罷！這鬼天氣，看人人一身落湯雞似的。天也冷了。”
回了屋，檢點(diǎn)身上。她是車來車去的，雨具護(hù)得又好，只濕了袖口和褲腳，丫頭還是給她全身都換了，重梳了發(fā)髻，熱熱的燒著炭爐，她問了乳娘，她生下十六個月的兒子已經(jīng)睡下，旁沒什么事，便歪著，看陪嫁丫頭繡著花樣子。丫頭問她：“奶奶，您瞧等繡成了，這兒綴飾是用大珠，看起來大氣呢？還是攢幾顆細(xì)珠秀氣？”
“都行吧。”大少奶奶懶洋洋道。
“奶奶倦了。”丫頭放下花樣子，“我鋪個床，奶奶睡罷？”
大少奶奶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道：“幾點(diǎn)了？”
丫頭去瞧了瞧屏邊刻漏：“一更二刻了。”
“這么早，躺下也睡不著，翻來覆去，平添懊燥。”大少奶奶擺擺手，“算了罷！”
“那末，”丫頭眼睛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我拿珍珠粉調(diào)一盅蜜乳來給奶奶吃？”
“一天坐席吃到晚了！”大少奶奶提不起興致，“又不餓。”
“可蜜乳是養(yǎng)顏的呀！”丫頭繼續(xù)攛掇，“奶奶多吃這個呀，肯定更加的花容月貌，人比花嬌。”
“罷了，”大少奶奶撩起衣角，埋怨，“你看我這身段，一發(fā)胖了！再吃下去，怎么得了？衣服都要重做過。”
小衣確實繃得緊緊的。腰肢上多一圈兒肉，倒也罷了，反正她膚色晶瑩，年紀(jì)又輕，就算十八歲上生過一個孩子，如今肉還是緊繃著，一點(diǎn)色斑也沒落下，腰肢這段景致，比許多瘦女人好看多了。她自己也知道。
她不在乎腰肢，可在乎胸脯。
本朝風(fēng)尚，女子以貞靜為要，胸前隆起高高兩堆東西，那是無論如何也算不上貞靜的。女子們?nèi)羯檬菪┑模┝硕嵌狄律眩簿推狡饺缫玻晕⑴中┑哪兀€要纏一道紗，免得行動間搖晃出笑話來。大少奶奶做姑娘時就本錢甚好，產(chǎn)后一發(fā)的水漲船高。而今她生下的長孫少爺已經(jīng)斷奶半年，她的身段，其余地方恢覆得倒也還算可以，不算太肥碩，唯獨(dú)胸脯不但沒下去，反而好似撐得衣服越發(fā)緊了！冬天還好遮掩，夏天怕是紗都勒藏不住，那是要受人笑話的呀！
就連大少爺那頭，對她，會不會也因為……大少奶奶咬上了牙。
“奶奶喲！”丫頭還在寬慰她，“奶奶這樣，是福相！您看外頭，那些面黃股瘦尖嘴猴腮的，想要有奶奶這般體態(tài)還不可得呢！您——”
大少奶奶神色恍惚，打斷了她：“那個蝶笑花，聽說生得很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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