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下，少女身形單薄纖弱，但是卻挺直著身姿傲如青松，帶著幾分不服輸倔強你的看著他。

她對誰的態度都懶懶散散的，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可是除了一開始兩個人初次見面對他有著一種莫名的畏懼之后，而后當二人漸漸的熟悉了，卻也不似之前那般的畏懼。

漸漸的熟悉……那樣的詞語，與李離來說是極其陌生的一個詞句。

從他出生開始，由先帝帶在身邊自己親自教養，這是大祁皇室子孫，鮮少有過的特殊恩寵。

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他的人生中都已經習慣了孤寂，

從啟蒙時，先帝請來的教導他的先生，并不是拘泥于太學中的太傅，而是網羅盡了天下奇才，在靈犀宮中獨自教導于他；從少年開始，他便被先帝送到軍中磨礪，雖然他因為出色的武藝十分的得人心，但是因為身份使然，那些將士們多是對他敬畏有加，能交心者甚少。

身邊的人，或是懼于他的身份，或是畏于他的性格，在他的面前多是戰戰兢兢，鮮少能夠真正的交心。

身邊真正算的上是朋友的屈指可數，宋辭年是因為宋相原由，二人自小相識；凌雪風也是因為當年藥王谷中，因為某些原因被老谷主送到宮中與他一起長大。在軍營中，與許懷言一些人能夠成為莫逆之交，也是因為當年同袍浴血，有的是過命的交情的。

李離自己都從未想到過，會與顧衣越糾纏越深，他與顧衣之間，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準究竟是緣分，還是孽緣。

他回到長安，太后欲從他的親事上做手腳。那樣的天賜機緣，偏偏讓他在回長安的途中，眾目睽睽之下遇見了她。

那從梨園中掉落到馬車上的折扇，無論是無心之失，而是有意為之，將本該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緊緊的聯系到了一起。

無論是顧衣的身份還是那樣的容貌，註定了會成為他利用來與太后爭斗的棋子。

一切的發展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是在于他的意料之外。

她很聰明，早就看穿了他的算計，卻又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說是心甘情愿，卻也不大恰當。

她比之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清醒，知道這些東西自己無可擺脫，所以在被當做棋子的命運無法擺脫的情況之下，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

與其說，顧衣是被他當做棋子，還不如說，兩個人各取所需。

他利用她對付太后，而她利用他的身份來在顧家立足。

顧衣無疑是聰明的，這些年來，鮮少能夠有人與他談條件、做交易，不吃虧的；而顧衣有時候又是不聰明的，很多事情明明可退一步她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可偏偏要愚蠢的與他爭個高下。

八年后再次回到長安的李離，無疑是一只處處受到束縛的猛獸，暫且的收起利爪，無聊至極；而顧衣，則是一只剛斷奶爪子還沒長鋒利的幼獸，看似乖巧可愛，卻想著時不時的挑釁下猛獸，實則卻是送上門來給猛獸解悶的。

或許八年等待的時光太過于漫長，也或許他知道，在長安中想要徹底的清除周家還需要等待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那樣單一到無聊的歲月，顧衣的存在無疑于添了幾分色彩。

明明是一開始將她當做解悶的幼獸，可是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的發生了改變，似是與之前不同。

凌雪風也好，宋辭年也罷，他們以為他之所以會對這個少女有所不同，是因為取決于與那個人相似的容貌。

從一開始，確實是這般的。

天底下容貌相似者有之，可是偏偏連那一雙眼，都那般的相像。

容貌極其相似，可是又是不同的。

記憶中，那一身粹了江南煙雨的天水碧，它的主人，那一雙澹然生煙的鳳眼，看著他總是柔情似水，眼底眉梢之間，籠罩著一層淺淺愁霧，若江南煙雨，讓人看的不盡真實；可是縱然穿著同樣顏色的衣服，相似的容貌，相似的雙眼，眼前的少女總是不同的。

看著他的眼神，倔強，不甘示弱，縱然同樣是身處于逆境之中，她從不怨天尤人，從不屈從于命運，張揚肆意，似是沒有什么可打敗她。

就像是今天晚上，燈火憧憧，繁華長安，同樣的場景同樣的角度之下與昔日的場景重迭在一起。他從那個人的眼中看見的是對于命運的茫然與屈從，而從她的眼中看見的卻是對于世事的嘲諷與張揚。

沒有哪一刻，李離像此刻清晰的認識到，顧衣，青鸞，兩個人縱然有著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命運，可是兩個人卻是獨立的，截然不同的人。

這一刻，眼底猩紅散去，燈火下，那一雙素日裏清冷的桃花眼，此時亮到可怕，抬眸看向距離他數尺保持著安全距離的顧衣，似是想要急于證明什么一般，嘴角微微的勾起一抹笑意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