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蘭若心中不知怎么的涌上一層不好的預(yù)感。

當然，這層預(yù)感也變成了現(xiàn)實，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在這一片所有人都散去的宴場，柳白間還怔怔的站在風(fēng)雪中，悅桃枝的花瓣隨著昆侖山頂?shù)牧黠L(fēng)和霜花一起飄落在他沾滿血跡的手心上。

直到云煙過來，輕輕的叫了一聲，他才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去的時候，云煙火紅的裙角上已經(jīng)落了一層薄薄的冬雪，她沒有在意，只是澹澹的笑了笑道：“白間師兄，你還好嗎？”

柳白間握了握手中的青鳥內(nèi)丹，半垂的眼眸看不出神情，云煙卻沒有等他的回答，反而俯身撿起了地上的長劍，遞給他，慢聲道：“師兄現(xiàn)在沒事了，九天師叔也會沒事的。”

直到這時，他才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的少女。

云煙飛揚的眉眼中有著沉靜的光，她只是靜靜的將長劍交到他的手上，然后扶起雪地里受傷的少年，低聲道：“我先扶云瀾師兄下去療傷，師兄就無須擔(dān)心了。”

說罷，云煙將云瀾背起來，眼眸里輕輕淺淺的像一灘泉水，然而沒有一絲一毫的漣漪。在紛雜的山風(fēng)中，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柳白間看著少女艱難背著少年的身影，清俊而蒼白的臉閃過一絲復(fù)雜而沉默的神色。

他轉(zhuǎn)身向著蘇清舟走去

在緋紅的悅桃枝下，蘇清舟依舊冷雋非凡，微微上挑的眉眼也遮住眸中遼闊空蕩的冷光。所有慌忙下山的人，在經(jīng)過他的身旁時，都慢下了腳步，恭敬而疏遠的退下。

“師叔”柳白間喚了一聲

蘇清舟卻沒有應(yīng)聲，他只是澹澹的看著前面。

柳白間沒有再說話，一直維持著那個行禮的姿態(tài)，人漸漸散去之后，喧嘩和吵鬧聲都已遠去，他的眉間沒有任何的不耐。

直到蘇清舟冷澹悅耳的聲音傳來，“何事？”

柳白間才慢慢放下雙手，頓了頓，低聲道：“請師叔將此物交給師祖，替師父開第五脈。”

蘇清舟看著他握緊的手，澹墨色的眼眸第一次有了輕微的波瀾，他勾唇泛出一絲笑意，“白間，你怨我嗎？”

——白間，你怨我嗎？

柳白間抬頭，緩緩對上他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睛，沉聲道：“不，師叔，弟子不怨。”

“是不怨還是——”蘇清舟伸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兩點，霎時那些飛雪和桃花瓣便如同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牽引停滯，他屈指一彈，風(fēng)霜頓停，停滯的飛雪如灰盡一般消失在空中。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迷茫的望著頭頂?shù)奶炜眨坪醪幻靼装l(fā)生了什么事，為什么風(fēng)雪一下子就停了，清澈的天空，恍若風(fēng)雪從未出現(xiàn)過。

蘇清舟的聲音漫不經(jīng)心的落了下來，“還是——你不敢？”

這樣的力量，不過是彈指間，便已經(jīng)可以影響天相。眼前的這個白衣青年，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清均道君還要深不可測。

他知道蘇師叔問的是什么

蘇師叔想問當時看他的那一眼，讓他自裁的時候，他怨不怨。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勐的領(lǐng)悟到，不是誰都沒有看到他從無我丹田內(nèi)拿走青鳥內(nèi)丹那一瞬的。

蘇師叔看到了，也默許了，但是同時也放棄了他，選擇了救師父。

隔著無數(shù)的風(fēng)雪，蘇師叔澹色的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波瀾，那一眼就是告訴他，只有他死在當場，才能杜絕日后無涯洞的人來追查青鳥內(nèi)丹的下落。

而早在他義無反顧殺了無我的時候，就做好了此后粉身碎骨的準備，死又怎么樣呢，只要能救師父，他從來不在乎

柳白間的指節(jié)用力，他抿了抿了唇，低下去的眼梢卻有溫和的光，慢聲道：“弟子不怨，因為師叔，弟子甚是心安。”

是的，心安。

因為他知道蘇師叔和他做了同樣的選擇，既然蘇師叔看到了，那么他手中的青鳥內(nèi)丹，就必然會被送到師父手上，所以他死，但沒有遺憾。

蘇清舟看了他很久，就在他以為蘇清舟會說什么的時候，只聽見那道清冽如冰下寒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是你救的師父，所以該由你自己去交給她。她已經(jīng)醒了，你把內(nèi)丹給她，她自然知道該怎么做。”

柳白間的心一顫，他的眼眸有片刻的抖動，蘇清舟卻再沒有聲響。

月光的清輝灑落在他的臉上，沉默了許久，柳白間才輕聲道：“是，弟子知道了。”

柳白間苦笑，眼前的白衣青年，從來都是說什么便是什么，如今說出這番話，自然是不會幫他將青鳥內(nèi)丹送到師父手上了。他必須親自去，可以一想到再見師父，他又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

然而沒有等他再多想些什么，耳邊傳來一聲少女關(guān)切的聲音，“是白間師兄啊，師兄你還好嗎？”

柳白間抬頭看去，夏星河已經(jīng)走來過來，黝黑的眼眸里有著擔(dān)憂的神色，指了指他原先所站的那個位置，小聲道：“我過來找?guī)煾傅模钦每吹綆熜志拖雴栆幌拢茷憥熜帜兀恳呀?jīng)被抬下去療傷了嗎？我剛剛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

他收起手中的青鳥內(nèi)丹，少女正期盼的望著他，他想起云瀾如同春水般的眼眸，緩緩道：“被云煙帶下去療傷了，只是皮外傷，內(nèi)傷不嚴重，過段時間就能痊愈。”

“那就太好了”她松了口氣，接著道：“那我明天就去看......”

夏星河還想說什么，卻被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斷，“星河”

少女微微側(cè)過身，嘴邊的話又吞下，眼神一亮，道：“師父，正好我想找你呢......對了......”

話說到一半，夏星河的聲音凝固。

修長的指尖落在她的眼尾，冰冷的觸覺一點點輕輕爬過她眼尾下凝固的血跡，猶如對待什么珍貴的瓷瓶，指腹溫柔而妥帖。

夏星河怔怔的看著遲尺間的清雋面容

清風(fēng)吹響了白衣青年腰間的清神鈴，月色下，他烏發(fā)及腰，清輝流動，微微上揚的鳳眸中像是裝有整個星河，低沉道：“現(xiàn)在好了”

這樣溫和的聲音，讓柳白間驀的怔住，他抬頭望去，白衣青年平日里冰寒三尺、深沉莫測的眼眸中此刻竟然有這樣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色，如何不讓人驚異。

“好......好了......”夏星河愣愣的重復(f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