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太醫(yī)，會不會看出她的……

可能無法懷孕……無法懷孕……

無法……

花宜姝一下怔住。

隔著一層紗帳，太醫(yī)并不能看清她的面色，見花宜姝久久不語，心中也不免嘆了口氣。

前來看診的是張?zhí)t(yī)，他全名是張之煥，年紀(jì)不大，過了年才二十八，平常人這個年紀(jì)，都能是個十歲孩子的爹了，然而作為一個大夫，他卻顯得太過年輕而不能叫人信服，哪怕他每一次考核都是頭名，卻遲遲不能拿到“太醫(yī)”的頭銜，只能屈居在一些醫(yī)術(shù)不如他的太醫(yī)之下做個小醫(yī)官。

師父曾經(jīng)勸他，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讓他打扮得老氣一些，如此方能取信那些貴人，畢竟太醫(yī)也要吃飯掙錢，你看上去年輕白嫩的，人家不信你。

可張之煥天生相貌溫潤俊美，這副相貌是父母給的，父母辛苦養(yǎng)育他成人，要他為了功名利祿去損毀這樣一副好相貌，實(shí)在于心不忍，可是他又太想成為太醫(yī)了，就在他猶豫仿徨之際，四年前年滿十五的太子看中了他……

就這么過了四年，太子登基成為天子，每一次外出都帶著他，他也從小小醫(yī)官升為堂堂太醫(yī)，旁人暗中議論天子是看中了他的相貌，對他多有詆毀，但張之煥從來不屑理會，因?yàn)樗宄康氖遣湃A，他不靠臉！

于張之煥而言，陛下是他的伯樂，陛下的事就是他的事，跟著陛下一路下江南又回來，張之煥很清楚這對璧人的感情有多好，這兩位要是得知不能生育孩子，不知得有多傷心。

換做其他宮妃，張?zhí)t(yī)必定是想也不想就含糊其辭糊弄過去，一是這事并不危機(jī)性命，二是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真要卷入其中，倒霉的只會是他這個大夫。可是面對花夫人，張?zhí)t(yī)卻猶豫了。

這幾個月來，花夫人給他留下極好的印象，她待人大方、聰慧果斷，跟隨著陛下南下的人裏頭，沒幾個是不歡喜她的。況且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宮裏，安墨都忙前忙后幫忙干活，學(xué)習(xí)勁頭兒也足，花夫人對他更是禮遇有加，張?zhí)t(yī)實(shí)在不忍心瞞著她，況且，這事兒也瞞不了多久。

情知花夫人不通醫(yī)理，張?zhí)t(yī)便沒有說那些覆雜的話，只道：“夫人腎陽不足，血虧氣虛……于子嗣上，恐怕十分艱難。”頓了頓又道：“不過夫人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我并不擅長此道，也許幾位老太醫(yī)會有法子調(diào)理。”

張?zhí)t(yī)唯恐花夫人傷心哭泣，雖然他已經(jīng)盡量說得十分委婉，但任何女子聽見這樣的事，無疑都是天大的打擊，然而奇異的，帷帳內(nèi)傳出的聲音十分平靜。

“張?zhí)t(yī)，我只有一問，我這癥狀，可是落水引起的？”

張?zhí)t(yī)搖頭，“陛下一直派遣暗衛(wèi)守護(hù)在夫人身邊，您當(dāng)時并未完全落入湖中，剛剛淌入水中就被暗衛(wèi)撈了上來。這樣短的時間，還不至于壞了子嗣……比起您，崔小姐整個跌入水中渾身濕透，也并未昏厥過去……”說到后來，張?zhí)t(yī)聲音漸弱，因?yàn)樗庾R到，這樣說來，弄得好像花夫人故意暈過去一般。雖然他過來的時候也沒診出花夫人暈厥，比起暈厥，花夫人更像是睡過去了，但一切都有可能，沒準(zhǔn)花夫人是先暈后睡呢？

這種事情，花夫人怎么會故意睡過去騙人呢？

要換做是崔小姐還有可能，可是花夫人……花夫人如此端方良善，怎么會故意捉弄人呢？累得所有人擔(dān)驚受怕，花夫人能有什么好處？她又不需與人爭寵。

因?yàn)榛ㄒ随^去裝得太好了，張?zhí)t(yī)開始懷疑起自己學(xué)藝不精。

張?zhí)t(yī)沒有想過，花宜姝還真是裝的。

李瑜那人，表面不動聲色，其實(shí)心裏總擔(dān)心她會被宮斗害了性命，所以一直有安排人隱在暗處保護(hù)，那個曾經(jīng)教導(dǎo)過安墨的太監(jiān)秦?zé)ň褪瞧渲兄唬菚r她跟著崔思玉走到結(jié)了冰的湖面上，暗處的守衛(wèi)怎么可能不警戒？

這永華殿外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盯著她，哪怕沒有那些算計(jì)，她能眼睜睜看著崔思玉摔下湖裏而無動于衷？只要做個樣子，很快就會有人將她撈上去，還能避免因?yàn)榇匏加裣氩婚_而出現(xiàn)的許多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花宜姝也沒有想到，因?yàn)檫@一遭落水，居然還會引出她孕育子嗣的問題。

她摸了摸小腹，除了每次來癸水都會疼得恨不得將這東西挖出來之外，她也從來沒有不適的癥狀……不，也不是沒有，無論冬夏，她的手腳總是發(fā)涼，后心也總是發(fā)冷，只不過這一次因?yàn)槁渌裢鈬?yán)重罷了。

太醫(yī)說話總是留三分，既然張?zhí)t(yī)說子嗣格外艱難，那她很有可能，是真的沒法懷上了。

可如果不是落水，會是什么原因呢？

花宜姝的思緒不由往前飛，一年年往后推，推到了八歲那年。

在青樓裏，大老板每個月都會給她們送一碗補(bǔ)藥，據(jù)說那是養(yǎng)顏湯，喝完之后能出落得更加標(biāo)志。肌膚更白皙細(xì)膩，身段更窈窕纖細(xì)。

青樓裏每個女子都會喝，人人都知道自己要出落得更加漂亮，才能更值錢、才能活更久。

八歲的她嫌苦不愿喝，還是被逼著哄著灌下去。她偷偷找地方吐掉，然后悄悄觀察別人，她看見人人都會喝，彼時的花魁也會喝，她們喝完的確沒什么異樣，的確看起來也比從前漂亮了一些，她才懵懂地跟著喝。

在那個地方，生得丑陋苦，生得漂亮也苦；可是丑陋的年紀(jì)小給女妓們做丫鬟，年紀(jì)大了隨便賣出去給娶不上媳婦的癩漢，相比之下，還是生得漂亮有更多的機(jī)會。況且，只有她們變得越來越漂亮，才能為大老板掙更多的錢，大老板不至于弄毒藥害她們。

她稀裏糊涂喝了兩年，直到有一日，她打開樓上窗戶，隔了一條巷子，恰巧縣令的小姐坐著轎子從街上經(jīng)過，她掀開車簾，一張又黑又胖的臉好奇地打量街市，那一定是個備受寵愛的姑娘，因?yàn)樗难凵裱Y有光，出身貧寒之人所沒有的光。

花宜姝當(dāng)時呆立了許久，她在想，假如那養(yǎng)顏補(bǔ)湯真是好東西，為何如此受寵的縣令千金卻不喝呢？難道這世上有人不愛美嗎？那補(bǔ)湯裏，是不是有什么妨害身子的東西？

大老板……真的有她所想的那般簡單嗎？

她從前以為，只要她表現(xiàn)得足夠乖巧，只要她足夠討人喜歡，大老板也許會對她生出情分，也許將來會舍不得禍害她。人非草木，總是多情，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