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今朝用余光看著白鳩流著眼淚不敢吭聲的模樣, 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此時的心情十分煩躁，因為感受到了難以回應(yīng)的壓力，又有點酸澀, 因為白鳩的哭顏著實令人心疼。

這番委婉拒絕的話，是顏今朝在得知白鳩喜歡上自己后便想好的, 因為他不想讓白鳩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想要對方有更重要的夢想, 把心思放回學(xué)習當中。

顏今朝會陪伴在白鳩的身邊, 也會成為對方幸福值來源的一部分, 但那絕不是全部。

——事業(yè)型炮灰，就去給我搞事業(yè)啊！睜大你的眼睛，拿高考狀元才能獲得幸福, 談戀愛不會！

但顏今朝著實沒想到白鳩會傷心成這樣, 或者說，沒想到自己會心疼失戀的對方。

顏今朝拒絕過的人太多太多，他從不會去想他人的心情, 而楚九歌作為自己唯一戀愛過的對象，也因為要完成任務(wù)的關(guān)系, 從未被自己拒絕，所以他此時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或者說，明明是同樣的靈魂，同樣的任務(wù)目標，僅僅是能否完成任務(wù)的差別, 自己就接受楚九歌，拒絕白鳩, 這真的有意義嗎？這難道不是虛偽至極嗎？

在這一刻, 他簡直焦躁極了, 顏今朝不顧一切地想要放空大腦，于是他突然站起身來，前往衛(wèi)生間，在洗手池中灌滿了水，把腦袋直接埋了進去。

冰涼的冷水刺激著他的皮膚，屏氣帶來的窒息感讓他成功從那些紛擾中脫離，顏今朝曾經(jīng)嘗試過，自己最大的憋氣時間為一分半，但哪怕已經(jīng)快到了這個時限，他也絲毫不想抬起腦袋，只想就這樣沈淪下去。

顏今朝能感覺到系統(tǒng)正在旁邊大吼大叫，但他卻根本聽不見那小奶音，整個人都被心塑造出的水墻所圍起。

就這樣，再待一會兒……一會兒就好……直到……

就在顏今朝已經(jīng)忍不住要在水中呼吸，水池要冒出泡泡的時候，衛(wèi)生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今朝哥？”

白鳩怯生生地敲了敲門后，將腦袋抵在門板上，努力平緩著聲音道：

“剛才……謝謝你，謝謝你那樣照顧我的心情。你那么聰明，一定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我還是想要說些什么。”

顏今朝像是終于找回了魂魄一般，把臉從水池中抬了起來，他無聲地大口喘氣，神色空洞地盯著鏡中狼狽的自己。

白鳩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

“沒錯，我是喜歡你，非常喜歡。但這種喜歡不是出于你救了我之后屢次伸出援手的感激，也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又很厲害……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在天臺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的心臟就跳得厲害，就好像遇到了命中註定的人一樣。”

白鳩很努力地，很誠實地，在剖析著自己的內(nèi)心：

“哪怕你不救我，不幫我，甚至討厭我，忽視我，我想我還是會喜歡你，這種喜歡就像是我的天性，所以即便我明知道你不會接受我，甚至你已經(jīng)拒絕了我，我也依舊……喜歡你。

“所以我本來沒打算表現(xiàn)出來的！沒想到你這么敏銳……我……我會努力變成你口中說的優(yōu)秀的人，成為能夠令你驕傲的存在，你不喜歡我也沒關(guān)系，只要你能允許我陪伴在你身邊，我就很幸福了。

“所以……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白鳩的尾音帶著隱隱的哭腔，但還是努力地把意思表達了出來，他在話說完后便屏住了呼吸，期待一個答案，又懼怕一個答案。

顏今朝沈默良久，往門邊走去，他沒有打開門，而是用背靠著這扇阻隔在他與白鳩之間的門，似乎從中汲取了點點生機。

他沈默到白鳩快要絕望的時候，顏今朝終于開口了：

“你知道你剛才那番話像什么嗎？”

“……一個不要臉的癡漢？”

白鳩對自己的評價低到讓顏今朝楞住了，他品味了一下，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之前快要撕碎心臟的戾氣也消失殆盡：

“不，像一個打算溫水煮青蛙，以退為進的綠茶。”

匱乏的網(wǎng)絡(luò)知識讓白鳩不太明白綠茶是什么，但他大體上還是能明白顏今朝的意思的，少年頓時急了：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我可以發(fā)誓！！”

“嗯，我相信你。”

顏今朝的聲音柔和的不可思議，相隔著門傳過來雖然有些失真，但還是讓白鳩紅了臉。

顏今朝突然道：“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白鳩驚喜道：“當然！”

“你認為自己什么時候才是最幸福的？”

“……啊？”

白鳩呆住了，他不太明白這個問題在此時出現(xiàn)的意思，但他聽得出顏今朝語氣中的認真。

白鳩摸著自己的心口，覺得裏面充滿了對顏今朝的愛意，但他的記憶卻反覆沖刷著腦海，那裏裝滿了一個弱小孩童的夢。

所以他再三思考之后，堅定地給出了回答：

“當我成為一個有尊嚴有價值的人，能昂首挺胸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我想我會是最幸福的。”

顏今朝勾起嘴角，白鳩給出了他最想聽到的答案。

擁有財富地位的楚九歌愿意為愛情付出一切，一無所有的白鳩最想實現(xiàn)的是自我價值，他們看似需求不同，卻同樣堅強而堅定，對著目標一往無前。

他們是同一個靈魂，哪怕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將其塑造為相異的人，但某些本質(zhì)上的東西——令顏今朝喜歡上的東西——還是不變的。

而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顏今朝為此糾結(jié)，無異于自找麻煩。

但也是這個答案，讓顏今朝開始真正地正視白鳩，開始對他產(chǎn)生好感，甚至心軟。

“白鳩，我對待追求者的時候向來不留情面，因為我覺得快刀斬亂麻才是最合適的處理方式，把人留在身邊反而會徒增對方的痛苦。”

“……我不怕痛苦。”